那只名为“吱吱”的仓鼠终于在初春的和煦风里醒了。
它先是蜷缩在木屑堆里,像一团白色的毛线团子,后来大是听到了什么声响,抑或是嗅到了什么气味,便倏地竖起耳朵,鼻尖微微抽动。它向来机警,虽则刚从冬眠中醒来,却已显出几分伶俐。笼子摆在向阳的窗台上,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切进来,在笼中的跑轮上投下细长的影子,那些影子起初是冷的,后来渐渐暖了,竟至于有些发烫。仓鼠便挪了挪身子,避开那过于热切的光线。它的两只小爪子搭在食盆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窗外。
窗外有什么呢,不过是几株尚未发芽的梧桐,灰白的枝桠杈在微蓝的天空里,再远些是一带矮墙,墙外是邻家的后院,此时也还荒着。但它看得极认真,仿佛那单调的景致里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它的前须轻颤,时左时右,像是在测量空气中某种不可见的波动。
仓鼠的确是是嗅到了春天的气息,虽然春汛蛰伏于鼓浪屿,虽然土地仍板结,但总有些东西是瞒不过这个小家伙的。或许是木屑深处微暖的微动,或许是树皮下新芽的暗涌,又或许只是风中那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湿润。总之,春天确乎是来了,以一种只有仓鼠才能懂得的方式。
它开始忙碌,先是将食盆里的瓜子一颗颗搬进颊囊,将两腮鼓得溜圆,继而满笼子乱转,将木屑刨得到处都是,间或立起后腿,前爪悬空,作出一副警戒的姿态。这举动未免可笑,因这屋里除了初春与它,再无别的活物,但它依然故我,大约这便是它的天性使然。
阳光愈发浓了,竟至于有些晃眼。仓鼠终于停下它的无谓忙碌,转而伏在笼子一角,静静地沐浴在阳光里。它的白绒毛在光照下显得格外鲜亮,每一根都闪着金褐色的微光。忽然发觉这小东西竟也有别样的几分可爱了,不是往日常见的那种张扬跳脱,而是内敛的、含蓄的、近乎羞涩的美。
窗外的梧桐枝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仓鼠的耳朵又竖了起来,但它并未惊慌,只是静静地听着,麻雀叫了一阵,忽地飞走了。仓鼠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只是在出神。
想起去年年末它寄居城市时的情景了,那时仓鼠也是这样安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令它感到陌生的世界,如今半年过去,它似乎并无多大变化,依然是那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生命,依然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与戒备。
阳光渐渐西斜,笼子里的光斑也随之移动。仓鼠终于动了动,开始梳理自己的毛发。它用前爪一下一下地抹过脸颊、耳朵、后背,动作娴熟而从容。这仪式般的清洁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它确信每一根毛都妥帖了,才满意地蜷成一团,窝在泡芙身边——那是它的晚餐。
暮色四合,风替它关上了窗,仓鼠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窗外,梧桐的剪影渐渐模糊在夜色里,但春知道,在那些看似枯死的枝干内部,生命的汁液正悄然流淌。
春天终究是要来的,不管人察觉与否,而仓鼠,它早已知道了。那只名为“吱吱”的仓鼠是喜欢初春的,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