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矜.
清晨五点的黄山脚下,我裹着租来的军大衣,望着蜿蜒向上的石阶发怵。山雾像打翻的牛奶,在松枝间流淌,远处传来零星的鸟鸣,却让整座山显得更静了。
"出发!"爸爸把登山杖塞进我手里。才走了半小时,我的运动鞋就被露水浸透了。石阶旁的松树歪着脖子,枝桠上还挂着昨夜的雨珠,在晨光里像撒了把碎钻。忽然听见"咔嚓"一声,抬头看见妈妈举着相机,正拍下我踩在青苔上的狼狈样。
"歇会儿吧。"我瘫在半山腰的观景台,灌下半瓶水。这时,一群挑山工从雾里钻出来,扁担两头晃着矿泉水箱和蔬菜筐。最前面的老伯约莫六十岁,古铜色的脸膛上汗珠直滚,可脚步稳得像钉在地上。"爷爷,您每天要爬几趟呀?"我忍不住问。他抹了把汗,笑着说:"少说五趟,这山啊,得用脚板量。"
正午时分,我们终于摸到了迎客松的影子。这棵八百岁的老树像把撑开的绿伞,松针上凝着的水珠落进我脖子里,凉得我打了个激灵。爸爸指着树干上的疤痕说:"九八年大雪压断了主枝,它硬是从断口处又抽出新枝。"我凑近看,果然发现断痕处冒出的嫩芽,在风里轻轻摇晃。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险。石阶被雨水冲得发亮,我死死攥着铁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当啷"一声。转头看见个穿红雨衣的小女孩,背包上的铃铛滚下了悬崖。她愣了两秒,突然蹲下来解自己的鞋带。"你要干嘛?"我惊呼。她把鞋带系成圈,慢慢探向悬崖边的灌木:"我的铃铛是奶奶给的,得找回来。"
我们屏住呼吸看她。鞋带缠住了一根枯枝,铃铛正挂在枝头晃荡。小女孩轻轻一拉,铃铛"叮"地落进她掌心。她抬头冲我笑,脸上沾着泥点,眼睛却亮得像星星。这时山风突然大了,吹得我们东倒西歪,她却把铃铛贴在胸口,哼起了不知名的童谣。
傍晚回到山脚,我的小腿还在打颤。回望被暮色笼罩的黄山,突然明白为什么古人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它不只有奇松怪石,更藏着无数故事——挑山工磨破的草鞋,老松树抽出的新芽,还有小女孩找回的铃铛声。
"看!"妈妈突然指向天空。晚霞把云海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山峰像浮在蜜糖里的岛屿。我摸出口袋里捡的松果,粗糙的鳞片还沾着山间的凉气。原来最美的风景不在相机里,而在我们爬上爬下时,留在石阶上的脚印里。
回程的车上,我靠着车窗睡着了。梦里又回到那条湿漉漉的石阶,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山风应和。黄山像位沉默的老者,把坚韧、希望和温暖,都悄悄种进了每个攀登者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