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矜.

"奶奶，今年我们一定回家！"电话这头，我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窗外的雪像被揉碎的云絮，纷纷扬扬地落在窗台上，让我想起老家屋檐下那串红彤彤的灯笼。

去年除夕，我们一家三口被突如其来的疫情困在城里。视频里，奶奶戴着老花镜，把手机举得老远，屏幕那头传来"滋滋"的电流声："锅里的饺子都浮起来了，你们最爱吃的三鲜馅......"她突然把镜头转向餐桌，八仙桌上摆着五副碗筷，爷爷正往空座位上夹饺子，油亮的饺子皮映着暖黄的灯光，像一轮轮小小的月亮。

今年刚进腊月，奶奶就寄来了手作的年货。拆开包裹时，腊肉的咸香混着八角的芬芳扑面而来，红纸包着的芝麻糖粘着细雪，在暖气房里渐渐融化成琥珀色的糖浆。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信纸，奶奶用钢笔歪歪扭扭写着："腊月廿三扫尘，廿四写春联，廿五......"数到"三十"时，墨迹突然晕开，像一滴未干的泪。

归途那日，高铁穿过银装素裹的田野，车窗外的白桦林排成整齐的队列，仿佛在为我们引路。站台上，爷爷举着写有我名字的纸牌，羽绒服鼓得像只胖企鹅。奶奶站在他身后，围巾上别着朵绒布做的红梅，看见我们时，眼睛弯成了月牙，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细碎的光。

老宅的厨房飘着熟悉的葱花香，案板上躺着未包完的饺子，面皮边缘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妈妈系上奶奶的碎花围裙，手指翻飞间，饺子便排成了整齐的方阵。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把硬币仔细洗净包进面皮，她立刻拍着我的手背："傻丫头，现在谁还兴这个？"可当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她还是第一个咬开了那个藏着惊喜的"元宝"，硬币"当啷"落在碗里时，全家人都笑出了眼泪。

守岁时，爷爷从樟木箱底取出本泛黄的相册。照片里的爸爸穿着开裆裤，正踮脚去够门楣上的"福"字；妈妈扎着羊角辫，举着糖画在胡同里疯跑。当翻到我百日宴的照片时，奶奶突然指着背景里模糊的人影："那是你太奶奶，她走前最惦记的就是看孙女成家......"话没说完，窗外的烟花"砰"地炸开，金灿灿的光雨落在她花白的鬓角，像撒了把细碎的星星。

零点钟声敲响时，五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绿茶在青瓷杯里打着旋儿，映出五张带着笑意的脸。奶奶突然说："明年咱们去城里过年吧？"爸爸刚要开口，她摆摆手："你们那儿的暖气房，可比老家的土炕舒服多啦。"可我知道，她偷偷在枕头下压了新裁的棉袄，针脚里缝着对团圆的期盼。

回城的高铁上，我摸着口袋里奶奶塞的暖手宝，绒布套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窗外的雪依然在下，但我知道，有些温暖永远不会融化——就像每年除夕，那盏永远为我们亮着的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