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惊蛰。乍暖还寒时,细密的薄雾将老屋掩在身后,又见泛黄的陈壁和高高的门栏。
踏着轻盈的步伐,悄悄地推开古老沉重的木门顽皮的孩子半倚在门上,眯着小眼看院内画般的场景:缤纷的杏花从树上飘落,太婆安静的坐在树下织毛衣。她那被岁月染白了的头发别在耳后,墨色的衬衣与杏花相伴,真像大师笔下的农家水墨画,悠然静好。
“太婆,杏花都飞到您身上了,现在您就是花仙子啦!”我跨过门栏,朝太婆飞奔而去。太婆闻声抬头,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眉眼弯弯:“是囡囡啊!可好久没来太婆这儿了。”我笑了笑,转身就去接身后飞扬的杏花。
良久,一声沉重的叹息在我背后响起:“太婆啊,老了哪里还像什么花仙子说出来,可是要闹个大笑话的。到是你呀,正是享受的年纪,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可是要好好珍惜的。我这老婆子啊,已经成地上的花了……”我稍稍侧头,眼角的余光看到太婆略带沮丧地垂了下头,用手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纹...
我的心倏地一哽,悄然放下手中的杏花,拉开太婆对面的藤木椅坐下。风掠过,初春的风裹挟着冬季残留的寒气朝小院袭来,清晨薄雾下太婆的眼角闪烁着晶莹。我那时不知为何我云淡风轻的一句赞美却惹得太婆失落感慨。我想太婆应该在想念着什么:大人们不都说人老了,总爱回忆过去的事吗?
那年,太婆已年过八旬。
八个月以后我再去看望太婆时,她已经几乎完完全全不记得我了,好像我从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样,可我也没有想到太婆病的那么快,那么重,毫无征兆,让人猝不及防。
没过多久太婆过世了,那天也是杏花飞舞的日子。我忽然又想起太婆说的话“我这老婆子啊,已经是地上的花了。”
我飞快地跑回太婆家里。哦,太婆家的小院哦,依旧是厚厚的门,是高高的槛,依旧是漫天纷飞的杏花。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那坐在树下织毛衣的太婆了。
我在树下坐了很久,回味我与太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顿时泪如雨下。
在那颗老杏树下,杏树斑驳的纹路写满了岁月的痕迹,抬头看绚烂的杏花,丛丛束束,如繁星点点,我的眼前尽是一片粉色的海洋。朦胧间,又浮现出太婆的笑,那么温暖,又那么慈祥。太婆留给我的一树繁花,是山呼海啸中的一方港湾,是狂风骤雨下了一座灯塔。它似乎已经凝成了一片永恒的召唤与等候。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