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祖母依旧在田埂上劳作,似乎,只有站在大风里,她身体的畸形才可以被解释。
这是我梦中的情景,再次梦见已故的祖母,仍是不曾更改的音容。故乡已拆迁的老楼,跨入门槛,每处结构都曾深深铭记。那年祖母烧饭的炊烟,饭桌上的字刻,木窗的缝隙,屋顶破碎瓦片的苔藓,十二寸电视上的报纸。是岁月河流里久违的声音。
只是原本温暖的房间现在变得空荡了。两个人忙碌的身影变成了一个人。我们劝祖父和我们搬去城里住。
祖父点上了烟。眼里便藏了一块浊冰。缓缓吐着烟圈的时候,我看着它化成了云,闭眼又落成了雨。他要把去年的麦子都收了,整理好祖母的遗物,等房子卖出去后,再回去。
祖母的遗物不算多,我也算一个。
他坐在院子里,专心地,双手剥开那一粒麦稻,一个一个谷壳,堆成了一座山。祖父的心跳了一宿,破旧的老屋夜里也会活着。与曾经不一样的是,时不时吞云吐雾,或炊烟,他们直直地升向天空。
祖父总是翻身,他总说应该再被泥土浇筑一次,他总说被误会,背对着灶台门口,以及柴房的水缸那片熟知的田地就在燃烧,直到老屋的背背,缓缓没过木制梳装台。祖父不得不解释。
古铜色的木梳,他伸手就可以摸到,不必去远出几里的墓地。木梳,我那祖母小小的身体,仅管那有些旧了,但依旧能看见光彩泱散。夹杂着破碎的灰尘,断续的回声,和某个寂静的灵魂。
祖父坐在门口,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老屋静静地,扬起晚风,泊在石栏杆凹凼中的落叶,勾画出轮轮酒窝。
穗花别在门把水上,老屋笑了。
锄头倒在地上,大地醒了。
你记得我的出生,我记得你的去世。
来来去去,不再记清样子,
只剩下祖父一个人的影子,和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