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寒冬。窗外北风呼啸，黑透的夜空中不见半颗星子，只有一钩残月，像打缺口的白玉，划出凛然的弧度。

父亲在门外等我。他穿着那件不知穿过多少年的黑外套，一眨眼就能和夜空融为一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双手来回搓着。

我迟缓地收拾着补习班的作业，雪白的，写满字迹的，全是我的成绩，一点一点拼起向上的足迹。成绩对学生，向来都是重要的，分数至上。

“好了吗?”他好像也不急，等我收拾完了才问。我点一点头，跟上他的步子，但脑中仍在盘算着刚才的解题思路。不知不觉走过了长廊，一出楼门，粗粝尖锐的寒风争先恐后地扑来，直灌进脖领。我紧缩脖子，戴上帽子，免得寒风凝固了我的思路。

走着走着，风小了些。父亲在前，不高的个头努力挺直，我默默地在后。他突然停下了，我的思绪撞上了他的后背，不禁略带烦躁，皱起眉头。他示意我等等，跑向远处卖红薯的小摊。

卖红薯的摊子在冬天不少。父亲和那摊主比划交谈了好一阵，他是不是想要对每一个红薯品头论足一番?终于，交了钱，他提着一个小塑料袋，跑回来了。我看见店家的表情有点不满，嘴里嘟嘟囔囔地。一个烤红薯，费那么大的劲?

“饿了吧?”

我摇摇头，他把那只袋子，在手里反复颠了几回，好像烫得拿不住手，过了好一阵子才递给我。想起平时不苟言笑，走路都四平八稳的父亲来回跑着去买了，又没法拒绝。

掰成两半，一股香味在寒风中也很浓烈，中间露出软黄的心，两端烤得既酥，外皮焦脆。美味把成绩与题目赶得无影无踪，也驱除了我的寒冷疲累与心结。我点着头，嘴里迫不及待地嚼着，父亲笑了。

“我特地想挑个个大的，店家还不高兴……你别学得太累了。”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前面的身影并不高大，但却在努力为我遮风挡雨。他的脊柱已经不再挺拔，好几次见他对着镜子在拔白头发，而我却以忙和烦为由，很少帮他一下。我一头扎进了试卷里考题中，只是追逐我的分数。

时光无情，抬眼之间，父亲在一天天变老，我却什么都看不到。但与父母度过的时光，十几个三百六十五天是无法回溯的重要。我无法阻止时光流逝。

望着父亲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朱自清的《背影》会感动那么多人，那里面有很多真爱，无法用分数、金钱兑换的。

我紧走几步，与他并排前行。

手里的烤红薯依然热乎乎的，暖在手里，甜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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