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好这一口茶的,出门在外,总会托家里人给我备上一壶。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
这段本自于《茶经》中的这一段文字描写极为细腻,也有着几分岔的别致。在陆羽的描述下,这尘世间的茶有一点优雅,有一点神秘,似乎同那海上的方丈蓬莱一样隐没在迷雾里,沾染着仙气。
但现实中,似乎并没有那么脱俗。
对于现实中用各式运动水壶、铁皮壶、保温壶装着的茶,即使是我自己在用,也总会发觉出几分别扭;仿佛是因为这些瓶罐里强烈的现代化气息,总会让我心存芥蒂。再者,现代人饮茶同饮水一般,大口吞咽,同牛饮水般粗暴,与古人双手端起茶杯小口细抿的优雅,已是相去甚远。
我总以为,茶,不应该是这样的。
自中国人懂得泡茶伊始,茶,始终都透露着一份高雅的气息。自古即有“凡煮水一升,酌分五碗,乘热连饮之,以重浊凝其下,精英浮其上。”泡茶的工序之繁琐、其饮法之讲究,都是前所未闻的,仅对于私人而言,可以说不亚于皇室举行一次祭天的仪典;但是现代社会里,大多数人其实是并不懂得这些的,他们的茶不过以热水冲泡,待冷却后便鲸吞般灌入口中,全然失了本应有的美感与庄重。
我好茶,其实算是受我母亲影响较深的。我母亲好茶,以至于我父亲也渐渐开始饮茶,最后推给了我。论及饮茶,我母亲是最在行的,虽谈不上专业,但在态度上,却始终有着绝对的虔诚。
最早是在小时候,七八岁时便见过父母喝茶。看着母亲将自己打回来的山泉水煮沸后先一遍遍地浇淋在壶上,将壶一遍遍洗净;再温茶,将用水第一次泡出来的茶悉数倒掉,等到用泉水泡上的第二壶再喝,我都觉得奇特,以为繁琐。曾问过缘由,解释无非是关于各道工序意义的,却发现大多只是些小事,诸如茶叶第一次泡出来的味道最涩、用水温壶既爱惜壶、也能使泡出来的茶干净之类的,于我而言都不过是一些琐屑,在这个出门便可以与尘埃起舞、与阴霾拥抱的社会,即使少了这几道工序,也不存在所谓是否卫生之说。但是母亲总是会没缘由的坚持,从未怠慢过那一个茶壶。
其实,母亲泡茶的方法与大多数人牛饮的粗泡茶之泡法并没有太大区别,我的家境也不富裕,不存在所谓特地以紫砂壶等来冲泡,亦或者是能有一片专属的空间来泡茶;自家的茶,也不过是在车水马龙的城市公路旁的一间小屋里用着钢壶和电热炉上花几分钟冲泡出来的。但是多了这几分工序,却总能叫人安心;看着母亲泡茶时升腾出的氤氲茶香,总能叫人欢喜。似乎她泡出来的味道的确不一样的,虽然也是以一个铁皮壶在电热炉上冲泡出来的水,但入口的温存里多了几分一样的清香,几分敬畏。
的确,无可否认的是,现代人带着这类运动水壶出门是难以避免的,也无可厚非。我们不过普通人,却身处这样一个“爆炸”的年代。这世上如今爆发的除了科技外,并发人口、交通、住房、教育问题,这是时代进步所伴随的不可避免的阵痛;而在一栋数十层人就能缩居数百人的小楼里,我们要为生活奔走,为明天而匆匆,这注定了我们难能再有那份寻求高雅、呼来朋伴细细茗茶的处之淡然,我们忙碌的日常决定了我们疲惫的生活,而当寻常日子里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蹉跎,我们也自然找不到守住高雅的理由了。
但,守不住生活的高雅,难道也守不住心灵的淡然这一条底线?
其实,细数古人品茶之举,其中所谓之雅致,于物质,当然是指其极为严格繁琐的工序与饮茶的规矩,但是于内在,其实更多的是一份心灵的自重,一份灵魂的淡然。他们所谓品茶,不过是在品茶透骨生香所经历的点滴风雨,不过,是在茶里品味自己过去的人生。
茶里能喝出很多东西。
它味苦,还略带着一点干涩,但入口的口感却温润细腻,如口中含玉一般;饮尽之后,杯中、口中都还微微留有残香流转,令人回味无穷。其实,若一个人这能定下心来细细品味一番,其间的涩、苦、温、香,都是有故事的,里面有茶叶抽芽的故事,我们成长的故事;有风吹雨打的雨夜,有我们走过的大雨滂沱;也有雨后天晴的明媚,有我们拨云见日的欢喜。
茶之味,可谓透骨生香,入骨入魂。
我不知,当看到现代人的运动茶壶里古铜色的茶因为伴随着剧烈运动时而翻卷出无数白沫时,这份自然之香,最后还残有几分。
于茶中窥,说是窥茶,到底是在窥人。
教师点评:作者以这篇叙事散文记录了自己品茶的历程。从品茶之味,到茶之道,再到茶之意的过程中,作者用自己感受感悟、心得心境的变化折射自己对茶及茶文化的理解,呈现茶道与社会之衍变,也写下了茶于古人和自己、于今时和往日的不同意义。作者从生活中取材,从感受中思考,文章角度独到,主题深刻,既探讨了茶,也探讨了人,还探讨了社会的发展变化,颇具深度和高度,可见作者眼界与格局、学识与积累。很棒!从大体来看,文章目前的条理还是很清晰的,不过,文章的四、五、六段挪至第十段之后,文章能更具循序渐进之感,和前文能形成一定的对比,与下文也能形成层次上的呼应。作者可以酌情对文章做一定的修改,争取让文章的深意以更为清晰的方式呈现出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