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屋子黑！”

奶奶又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这句话她不知说了多少遍。

在农村，像奶奶家这样还住着秫秸垛做屋顶的屋子的人家不多。如果不是为了供爸爸、叔叔和姑姑念大学，奶奶家就不会这样穷。

奶奶每当想起过去的事时，常常情不自禁的流眼泪。

爸爸是老大，原来也淘气，拿着书包，却不去上学。等到中午了，也不见爸爸回家吃饭，奶奶便去学校找，没回家的同学说爸爸早上就没来学校。奶奶又去同村的老师家问情况，老师也这么说。于是，奶奶慌了，边喊爸爸的名字边哭。有些好心的邻居也帮忙找人。后来，奶奶家的狗透露了消息。狗趴在草地旁边的桑树下，用脚踢它，它都不走。狗应该是看家护院的，人们越忙，它越应该回家才对。还是姑姑眼尖，发现了躺在树杈上熟睡的爸爸，就指给奶奶看。奶奶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棍子就朝爸爸身上敲去。爸爸此时方醒，赶紧顺着树干溜下来，少不了挨骂，奶奶却没有再打他。奶奶说：“没爹的孩子够苦了，哪舍得再打呢?”爸爸后来考上了县重点中学，奶奶说她看到了光，看到了亮。屋子虽黑，孩子争气，孩子就是光，就是亮。

姑姑，小时候就很懂事，女孩子天生文静，学习的事从来不用奶奶操心，每年放寒假，她都最少拿回一张奖状。这时奶奶就用小铁勺，往锅里放一捏子白面，加水搅拌成稀稀的像米汤一样的液体，然后把火钳伸进炉灶，“滋啦滋啦”的声音飞出了炉灶，面香也飞出了锅。不一会儿，粘糊糊的糨子就好了。然后奶奶踩着小板凳，跪到柜台上，把姑姑的奖状贴到北墙上，挨着去年的那几张。奶奶说：“奖状糊墙，屋里亮堂。”

叔叔比爸爸还顽皮，不学习、撒谎、打架……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家里告状。奶奶哭着训斥叔叔：“你别惹事，让我心里亮堂点儿不行吗？”

但是叔叔有一样本领，他看啥，三笔两笔就画出来了，特别像。后来他帮村子里在大墙上写宣传标语、画宣传画被一位上级领导发现，被破格提拔，专门从事宣传工作，写写画画，业务越来越熟练。如今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画家。

奶奶讲这些事的时候，眼里闪着泪花，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光，看到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