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最讨厌的食物是番茄，俗气的大红色，味道酸涩。我最喜欢的食物是白草莓，甜滋滋的。

学校在植树节布置种植作业，我分到了几颗番茄种子，我睨眼打量那一摊黄不拉几的番茄籽：“真倒霉，我才不种番茄。”我好不容易找别人换到了白草莓苗，兴冲冲地回家。

我偶然摸到口袋里还有一粒番茄籽，随手把它扔在菜园边上：“哼，我要种白草莓了，才不稀罕番茄。”我找到一块优渥的土地，小心翼翼地栽好白草莓苗，松土、除草，浇水、施肥、修叶、除虫，把它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每日清晨，我都来园中巡察，时常蹲在草莓苗前自言自语：“你什么时候长大呢？”日中一吃完饭我便到园内浇水，施最好的肥料。至于番茄，偶然想起心底便厌恶，较真地在菜园边踩两脚才哼着小调离开。

白草莓娇气得很，照顾如此久竟一株不发，最后我也懒得打理，连同那株番茄一起被我遗忘在菜园。晨曦初露，母亲的惊讶声把我吵醒：“这是什么呀！”是它！我往楼下一探头便见一株小番茄苗在晨光中昂立——我先前随手丢在地上的番茄籽历经冬夏，生根发芽。可是它丑陋得令人憎恶——歪七八扭的茎上挂着嫩黄的叶。园中的白草莓萎了，改种玫瑰，我又去伺候花了。那么大丛玫瑰只开了四五朵，却被一场风雨夺去生命，那株番茄却开得烂漫，我心中腾起不快，报复性地扯断几根枝条。

不知过了多久，我去上学时偶然发现那株番茄已经攀得很高，枝叶上挂着几颗白色果实。像是遇见了冤家，我吼道：“你怎么还活着！”它枝叶摇曳，俏皮地歪了一下脑袋，貌似孩童得意地展示自己战绩：“我不仅活着，我还会开出鲜红的果实！”我动了恻隐之心，第一次给它浇水。

今日雷雨大作，我倚在窗边望着小番茄在狂风中凌乱，雨打得它左右倾斜。天公不作美，又派下冰雹，势要攻下小番茄。一个大冰雹砸中小番茄的茎，它渐渐弯下腰，又挣扎着立起，每每将要成功时又被冰雹攻击。那抹绿色千疮百孔，唉，我终是不忍心看了，想到自己往日对小番茄的冷酷，与这冰雹有何之分呢？常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小番茄你会原谅我吗？我还能成为仁者吗？蓦然，那株绿色的头顶露出一抹红色，红果仿佛回应我一般，摇摇脑袋：“不怪你。”它像风浪中的指示灯，摇曳着时隐时现的红色。

不久，一颗又一颗圆润的红果盛满一碗，取一入唇，冰冰的，凉凉的，红色的浆汁绽放在味蕾，酸甜的气息像桀骜不驯的鹿，在身体中蹿腾。

现在，我说番茄是我最喜欢的食物，红色是生命的颜色，是希望的颜色，是番茄的颜色。以前我用眼睛看世界，现在我以耳朵听自然。

听，番茄在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