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火冻河,寒后回春。末冬,天阴沉下来,父亲在这场春雨中病倒了,是喝病的。
雨后,绿叶丛草开始生长,丝毫不顾水和土的黏腻,我的嘴,我的心也像匍匐在泥巴里了,我想嘱托他不要再喝了,但话语臃肿难以跳出。印象里他已跌破过几架眼镜,病例上龙缠凤舞,哪来的金刚不坏身?我识不得医生的墨迹,只依稀认出上面有浮肿二字。
济南南部,接壤山区,不远处的小林就成了我常去的地方。我想去看候鸟嫩芽,却未归未生。此刻,眼前多是灰黑的枯败的枝条?的确,新叶未满枝头时,枯枝难免凄寞凉。
我坐在地上,几朵嫩黄的迎春花出现在我眼前,春来时,它们总最先摆好姿势,迎接暖春。可是,花啊,你为何要开放的如此之早?这一副它讨好的样子,我渐烦起来。丛花都在冬天养精蓄锐,待到春浓,群芳斗艳。可你呢?你早就行将就木,已是一副桑榆暮景,黯淡吧?
我回到家,父亲扔在发烧,我终于斥问他:“你一定要去应酬,喝这么多吗?”我关门欲出,母亲却拉住我,低声耳语,让我劝劝父亲:“他会听你话的。”
“以后不喝了,你都这么大了,再喝丢人!”他羞赧,涨红了脸,人家是杯酒释兵权,我是兵权释杯酒。我知道他一向说话算话,当他承诺时,我有多安心,就有多心疼,内心深处,我知道他为何出去应酬。
不过几天,我又来到小林,我愣住了,花啊,如此惊艳,如此芬芳,就像中国诗人眼里的“春路雨天花,花动一山色。”也是“紫薇朱瑾花残,斜阳却照阑杆。”事随境迁,人随心变,我差点错怪了迎春花!它本无罪,看,它开的那么华煌,残败的那么惋凄!
那花,难道不像我的父亲、中国式父亲?风里来雨里去,撑家不顾天黑昼白的人,那个嘴硬,且不屑于通融暖意的人,办公室拼搏,酒桌也拼搏,他高歌“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但苏轼倒下了,也不得不吟出了“老大体质弱,狠酒力不敌。”是啊“身体发福,为了家庭,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怎么有机会爱自己的家人呢?”那天晚上,我反复在说这句话,这句话,让我牵回了我的父亲。
早春时节,氤氲茶香,我与父亲把盏对坐,聊了许久,他说过去都不重要。他想必是瞻看到了我的盛春,从这个春天,向梦想迸发。父亲晚上不再应酬,而是陪起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