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你身畔,你摇着蒲扇,全世界的月光有你一半有我一半。——题记
外公喜欢喝酒。
小时候住在老家,每至夜晚星光撞进月色,我总爱拉着外公到院落旁的阁楼上玩耍。那是一座年岁已久的楼台,不高,顺着木制台阶上去,脚下的木板便会一下一下地晃出岁月。我喜欢在这儿疯玩,撤开脚丫满地乱跑,抑或是在木板上蹦蹦跳跳,扬起一地的灰尘。外公管不住我,索性拎着一壶酒坐在一旁,慢悠悠地摇起手里的蒲扇,一边赏月,一边悠哉游哉地饮起酒来,直喝得醉意朦胧。只是奇怪,不管他喝得多么酣畅淋漓,每当我不小心摔倒,他总会立刻冲上来,紧张地拉起我左看右看,连酒壶被碰倒、酒水洒了一地都不管不顾。此时正月色盈盈,暖意落入迢邵星野。
后来长大了一些,我不再疯跑,而是随外公一起到楼台上背诗。静谧的夜晚,月色弥散,一轮圆月浸在水里,月光轻轻的,映出天边点点模糊的亮色。外公照例带着一壶酒,满世界的月光就这样浮动在酒里,与黑沉的夜幕相融,我也模仿他拿了一个瓷壶,只是这壶里装的不是酒,而是茶。温柔的夜色里,外公陪在我的身旁,茶香和酒香氤氲在风里,伴着一高一低,一童稚、一浓厚的两道声音:“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遥远的夜空静静的,不知何时抖落了一树星光。
再到以后,随着年龄的长大,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和打击,我终于意识到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那晚,我与外公再次来到楼台,我端起茶杯大哭一场,入口的茶带着一丝咸意,分不清是茶还是泪,外公少有地沉默下来,只是安静地灌着酒,默了半晌,他才缓缓地说:“酒刚入口的时候辛辣呛人,但喝下去又觉得快意,茶刚入口只觉苦涩,但喝完便会顿感神清气爽。人生也是这样,只要努力越过那道坎,困难便不值一提。”许是因为风吹,我不再流泪。外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月光下,我听见他说:“举杯消愁,不醉不归……”
不知道是哪一天,似是在外公那一场大病过后,桌上原来的两个杯子悄悄变成了一个,陪我登上楼台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泪光里,他闭上眼睛走向远方,永远不再回头。
又至夜晚,我拎着一壶清茶一壶酒,登上宁静的楼台。而我再独自饮茶时,总会在朦胧的月光里望见一轮圆月,一张桌,两只杯以及那个逝去的人,那人微笑着,伴我踏碎了一路的月光。
曾记楼头一醉,月色悄悄跌入眼眸。现如今,月牙在水里揉碎成光,那是外公的笑意。风起,有月光朝我撞了个满怀,我知,那是回不去的你。
那些年的月色为什么成了只留存于忘记中的怀念?
还是呢,我想你了。
你说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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