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墨香,浓郁悠远;一脉文化,源远流长。——题记
爷爷是名老墨工,一生都孜孜于制墨,他总说墨中有真意。儿时的我,总笼罩在老屋常燃的油灯里。浸润在萦绕周遭的墨香中。
爷爷说,墨中“纯”的真意,来自一丝不苟。
老家是制徽墨的。若想制成一块质地纯净的桐烟徽墨,不能图省事买外面的桐油,非亲自收集桐树籽榨一遍不可。幼时的我懵懂地跟在爷爷身后,背着箩筐漫山遍野地走,只为摘下一颗颗天然的桐树籽。箩筐满了,便将一上午的收获带回家中,耐心地一点点洗净、剥壳、捣碎。爷爷揉着通红的手指,笑道:“只有这样榨出来的油,燃烧后的墨烟才够纯净。”
爷爷说,墨中“质”的真意,来自不辞辛苦。
一盏油灯燃烧一天一夜,方能留存一个碗底的烟灰。二十盏油灯燃烧一个通宵,集成的烟灰约莫能制成一块巴掌大的徽墨。老运后院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夜色中忙碌着。爷爷用绿竹削成的支架将碗倒扣着固定好,我帮忙放置油灯。收烟灰是件麻烦事,一且隔太久不收烟,碗底的灰就会结成块,结块的烟灰在徽墨中属于下等品。要想收到那种细如尘埃的烟灰,就得不停地收灰,收得越勤灰越细。点点灯火撑开老屋一隅的暮色,爷爷片刻不离地守在竹架前,隔一会儿便将碗取下,轻轻刮下那层薄如蝉翼的墨灰,嘴里不停念叨着,这灰的品质好。为了一块质地上佳的徽墨,爷爷从满天星辰熬到旭日东升。
爷爷说,墨中“劲”的真意,来自千锤百炼。
将集好的烟灰洗涤、阴干,佐以数种中药细细熬制,尚缺最后一道工序——捶墨。一块正宗的桐烟徽墨,需要“轻胶十万杵”。只有反复捶打,方能让胶质融人烟灰,将真意凝进墨香中。“咚,咚,咚”,熹微的晨光里,爷爷一下下奋力挥锤,将文化、智慧、匠心捶进方寸之间。经历数个日夜的捶打,一块好墨终于制成。
我说,墨中“恒”的真意,来自薪火相传。
墨,在中华历史长河中流淌了几千年,是中华文化的脉络。而如今,兴盛了几千年的制墨工艺,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很多繁琐的工序湮没在岁月的尘埃中。但依旧有许多像爷爷这样的人,点燃那盏油灯,倾注毕生心血,只为留存紫紫墨魂中的真意。
我愿接过那盏油灯,留住这缕悠远墨香,让真意永存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