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细微的光影一点两点漏过错落的树丛,穿过青蒙蒙的雾气,撒下一地斑驳。微风拂起我眼前的宣纸,宣纸的一角在风中舞蹈。良久,我抬头,于烙画间,一幅山水图跃然木上。
去年暑假,去沈阳的姥姥家探亲,和姥姥姥爷一起来到辽宁省博物馆。在三楼发现了主题为“在木头上燃烧”的展览。和传统丹青宣纸画不同的是,花鸟、山水居然是在木板上完成的。我不禁对这千年传承下来的艺术喷喷称奇。站在旁边的姥爷很兴奋,告诉我这是烙画,他也会画上几笔。
听妈妈说,烙画曾是姥爷的拿手技艺。上世纪80年代初,邻居、同事家里打家具,外面的装饰板一定是姥爷的杰作。我迫不及待地要求姥爷把那不舍得扔的电烙铁翻出来。只见姥爷拿起烙铁屏息凝神开始画,转瞬间,一朵梅于姥爷的烙铁尖端绽放,又过了一缕阳光随风转了几圈的功夫,一幅极致的墨梅图便卧于木板一端,栩栩如生,令人惊叹不已。从此,那火与木的交流就装饰了我的梦。
看着姥爷重拾乐趣的同时,我也一次次见证了艺术从无到有的诞生,我也开始向往落笔生花之美,便虚心向姥爷求救。姥爷开心极了,他开玩笑道,要将毕生所知倾囊相授。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当我真正提起烙铁开始尝试时,烙铁就像故意跟我作对般,时而停顿久了,时而角度偏了,或是火候欠佳,或是过了火候……种种困难纠缠着我,看似简单的技术背后是毫厘间的细致与精准。我不禁有些泄气。可是那些跨越千年的展品和姥爷笔下生出的绚烂,无数次闯入我深夜的梦里,每当第二天清晨醒来,总无法释怀魂牵梦萦的心心念念。就这样放弃?我不甘心。
“清谈可以饱,梦想接无由。”微风依旧吹拂着眼前的宣纸,但我选择制置成败于度外,“随心所欲不逾矩”。提笔、运笔、转笔,烙铁的尖端在木板上时而驻足,时而翻飞,我是似轻盈的舞者放下所有的顾虑,将所有的思绪与柔情全部倾注于此,舞毕,一幅虽不成熟但稍有模样的墨梅图映入眼帘。此后,我开始反复练习,时而指尖烫出水泡,时而频频困于瓶颈,时而清晨坐在宣纸前,直到月亮爬上树梢才离开。进步虽小虽慢,但我相信只要坚持,终有答案。一次次重复使我终能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在姥爷的夸赞声中,一切汗水终究没被错付,于阳光下散发出别样的光芒。
“古风雅韵,木意飘香。一眼千年,文化荣光”。那与烙画的相遇、相知早已内化于心,他它不仅仅停留在博物馆安静的展厅里,更是深藏在我温暖的心里。此后,我生命中有许多时刻,面对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或者一个令人畏惧的情境,当我感到惊慌失措时,我都能够轻松应对——因为我回想起了学习烙画的过程。我提醒自己,只需向烙画那样,落一笔,再落一笔;只需专心,屏息凝神,不畏失败。就这样我品尝到了达成目标的成就感,感受到了埋葬畏惧的自豪与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