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去世了。走的极其突然。
好像一个人,只鲜活在昨日,如今却已作了枯骨,惟留下了座低矮的坟墓。像一扇窗,一头连着生命,一头连着死亡,其间嵌着她的照片,灰白的,是我未见过的年轻。
心中对她所有的爱憎无影,只余下无限的怅然,这么一个人,终究活成了一个悲剧。我站在衰败残破的瓦砖房前,我从未来的地方,盛着她的大半生,四周人声嘈杂,却没有一个人为她流泪。她的四个儿子站得很远,都神色复杂地抽着烟,我在灰色的天际,看见一圈圈烟袅袅,最终消散。
赶回学校的路上,母亲感叹道:“人活着是为了图个什么呀……”
眼前景色变转,目光却歇下。
我倏的望见了一栋屋子。
砖瓦严整,与周围其他屋子无异,偏就是那窗,尤为奇异。左边那面墙比右边显然残破了些,窗却是木窗,上尚存些雕花,窗子显然是上过明艳的漆,只是如今已经污得看不出颜色来了,一种残缺凋零的古典美,雕的空格呈方形,还隐隐雕有一些看不清楚的细细纹路,叫人惊叹艺术之美。
右墙的窗却是很寻常的透明玻璃窗,看得出来还是极新的,尚未沾染上什么尘土,清明得很,透亮亮的,渗溢出了些阳光。
相权衡,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它们同时在一起出现的样子的,可它们就是如此神奇地同时出现了,甚至还意外的和谐。两扇不同时代的窗,同样地开着。
我问母亲原因,母亲摇摇头,意味深长道:“不知道。也许,是不舍得,又或许是害怕忘记吧。”我听后默然,又想起了老太,沉默有罪,可怕的不是死亡,是遗忘。
两扇窗相对开,就像文化的碰撞,新与旧参差交叠,一扇通往过去,一扇开向现在,却又毫不矛盾。我们在创新,我们也在怀旧,过去不应该被淘汰,而应该被铭记,这也是历史存在的意义。
我们是读历史的人,也是抒写历史的人。
爱与憎交替轮回,老太固然可悲,可她也被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所记住。就像一扇窗有两面。可总有这么一栋房子,留有这样两种窗户同存,鞭策我们前进,一次次竭尽全力,只为成就更好的,这也是文化遗产的意义与魅力所在。传统美与工业化所代表的是不同的时代文化的精粹所在。
总有这样的窗存在着,过去有,现在有,以后也总会有的,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