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间，尽显匠心。蕙质兰心，镌刻时光。

我家的书房里，摆着一张很大的照片，常常吸引了奶奶的目光，照片上一位面容美丽的女子捧着一件钧瓷，笑颜如花。那钧瓷青色如月夜晴空的瓶身，红蓝紫三色如行云流水，又分明是一副山水画，恍觉暮沉霞飞，秋山无重数。奶奶说，这钧瓷的纹路看着像裂纹，一摸，却是光滑的。这裂痕，使瓷活了。它是瓷的血管，它在不停地开片，就是说，它的纹路，在不断地变化，开出一朵瓷花。

奶奶在照片前驻足很久，她的神情，宁静而执着，亦如瓷花。我听她用风轻云淡的语调讲着这些故事，内心甚为感动，为瓷器中的人物，也为奶奶在无人懂得寂寥。奶奶的神情，似乎要溢出淡淡的浅香，这浅香此时正包裹着、充斥着我的少女情怀，好想给她拍张照。

时光的记忆，不经意间把我拉回到童年那段美好的时光。

很早以前，奶奶在陶瓷厂工作，我也常去车间找奶奶。刻花车间极其明亮，也安静无比，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件带刻画的瓷坯，梅屏、花盘、酒壶......奶奶围着大帆布围裙，坐在椅子上为瓷坯刻花。每一刀下去，灰色的泥条就会像刨花一样簌簌落下。只见刻刀在泥坯上轻轻划过，案板上的泥条越积越多，光滑的素坯宛如重生一般，表现出各种各样的花纹。

奶奶不让我说话，怕打扰其他女工操作，因为只要误刻一刀，整个泥坯就会变成废品，前面的功夫全部白费。有人进来参观，奶奶也并不为之所动，眼睛始终盯在刻刀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暖暖地照在泥坯上，还有奶奶的脸上，时光仿佛静止不动，眼前的一幕想一副惟妙惟肖的人物剪影。屋子里寂静无比，一只灰头雀悄悄落在窗外的槐树枝上，闭目休息。我屏住呼吸，静看奶奶刻花。我虽然不懂刻花艺术，但能看出奶奶刀锋犀利潇洒，技艺出神入化。她刻的每一种植物都栩栩如生、飘逸生动，线条简练流畅，花纹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绝不断断续续。

站在奶奶身后，我被她的技艺深深折服。倒流壶上的纹饰终于完工，奶奶起身休息，我急忙说出心中赞美的话语，奶奶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刻花看似简单，实则需要耐心和定力，必须专注，一点马虎不得。”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鸟鸣，那只灰头雀从树枝上突然飞走，娇小的身影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想想刚才奶奶低头至痴迷的状态，那一团火红燃烧的正是对艺术的激情和敬意。

时间缓缓如流水，转眼间我已是一名初中生。奶奶也被时光一点点压弯了腰，两鬓也已经花白，奶奶在车间低头刻花的痴迷慢慢成了记忆。

我多么想回到当面那明亮的车间，给那段岁月拍几张照片，不仅为了奶奶那段对艺术的痴迷和敬意，也为了我那段渐行渐远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