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母很喜欢听戏,枯瘦的手指按下上个世纪的收音机,在枯折的石榴树下,那尖细却不刺耳的京腔,响起那一句“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回荡在院里每个人的耳边,氤氲在温馨的重逢里,久久不散。
瘦如竹骨的她憔悴着,听到这还掺和着电杂音的戏腔,却不禁地抖了几下,黯淡的眸子似乎明亮了起来,怕被冻伤的手指这时也拿了出来捻着不停颤抖着的兰花指,她刚要张口唱些什么,清了口卡在嗓子眼的痰,竟随着这声儿唱了起来,“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似在戏中。
一大家口子和这不知多少岁数的石榴树被月光拉的斜长.她唱干咳了,我们站起拍手叫好,除夕夜,那院外的炮竹声盖住了戏曲声,不大的掌声却是清晰,它掩盖不了。
那淘气的父亲在祖母眼中永远长不大,清了清嗓子,也竟唱了起来,吉日良辰唱出了“当欢笑”,笑的腔调越来越高,他想着能触个顶儿,“知行合一”地跳到了凳子上,不料这音不但破了音没成,自个儿也从凳子上颠了下来,院里的人都乐开了花,祖母一边笑一边骂,一边说着那戏里常说的“怪哉”。
说着,便要教我们唱这儿戏阿姑是这鬼点子最多的,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饺子,便提议道,倘若这戏唱的不对,就罚吃饺子,一家儿都拍手赞绝.祖母打了个样,钓着了嗓子,满经沧桑的声音配着这戏的曲调,“休要噪,且站了,薛良与我去问一遭”,声儿如水波般回漾,如是空格的暂停键被摁了一下,那曲儿那声如别星让这青黛的夜空多了点装饰,显得趣劲儿十足.二伯的,大伯的,父亲的,阿姑的随着祖母的腔儿都唱了起来,不过会儿几人便唱的有模有样了,此时祖母看向了我,道“咱孙儿聪明,唱两句开开嗓”,被叫的我并没有惊慌而却刻意的将这曲唱的差强人意,祖母听了摇了摇头刚要开口想再唱给我听,我却没等出声儿就先吃起来饺子来“我唱的差该罚”,一点儿也不含糊,院儿里的一家合着石榴树都欢笑了起来,戏儿在唱,随着欢声笑语藏匿在炮竹声里。
临走了,祖母将她的收音机给了我,我问她她只是笑笑。
四五年了,忙了,忙在那事业学习中,一家团聚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望着月亮,望着路旁的石榴树,身在异乡,愁绪满千,看了看手中的收音机,纤瘦的手指按下上个世纪的收音机。
“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
那年园中围坐充斥着脑海里久久不散,似在那戏中那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