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总是在呼唤着，被呼唤着。有的悲痛，有的撕心裂肺，有的欣喜若狂。每一声，都蕴藏着旁人所不解的爱恨，腐烂入了土。

母亲总是在唤我。

打从天边鱼鳞层状的云开始染上鲜红时，她就开始用她经历了早饭清汤的水雾的手把年幼的我唤醒，鬓角落下的头发丝被水雾打湿，干燥起皮的指节揉着我的头。

年幼的我总是很喜欢去家边的小溪，弄得满身泥沙的干土气，就算是夏天清澈却依旧冰冷彻骨的溪水也不能阻止我去溪里被冻的龇牙咧嘴。到了下午四点，金戈刺破了云层，太阳向山边倒去，母亲在岸上唤我，牵着我回家，端一盆氤氲满着热气的水把我沾满泥沙的手擦拭干净，捏捏我冻红的鼻头。

春去冬来，母亲唤我的次数一再的减少，我也从到处乱窜的女孩抽了条，长了大。

在一个夏蝉鸣叫的夜晚，我和母亲吵了架，冲到楼顶的阶梯上，毫不理会背后的叫喊。

夏天的夜晚走有些凉的，我吸了吸鼻子，坐在墙角，手沾上了一层黏腻的青苔。

深夜的12点，附近的楼房有的还散发着温暖的灯光，空调外机“嗡嗡”的响，劣质水泥墙的颗粒把手刮的生疼。对面楼上的夫妻在争吵，灯光照出两人的剪影，宛如恶兽的图腾。

我颇为百般聊赖地往下看去，发现家里的灯还亮着。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说不出是什么想法，却又看见了冒出的油烟。

我听着嘈杂的争吵，却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的我只需要担心今天的小溪里有没有鱼，早上一起来看见的就是母亲裹挟着清汤的炊烟。

我跑下楼去。从缝隙里透出温和的光。我推门进去，一碗清汤面摆在桌上，有些糊了，面汤浮上一层黏腻的汤皮，隔着缥缈的雾气，母亲的面容被模糊了。

我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别扭的低下头。

“妈妈，我刚刚有点想你了。”

窗外云开月霁，最近盛开的山茶花绽放着，我听见母亲唤了我一声，又开口说。

“没事的，妈妈每天都很想你。”

我的眼泪突然滴了下来，在地上绽出水痕。

每一盏灯，都存着人的心事，或喜或悲。当你从一盏盏灯前走过，亦不知道亮着灯的一扇扇窗里有没有在叹息。

世间的灯依然亮着，母亲等待游子，妻子等待丈夫，一盏盏灯，一声声呼唤。

窗外是万家灯火，是喧嚣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