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你离我很远,我们好像站在世界的两边,中间隔着数年岁月的风烟,让我看不清你的容颜,让我触摸不到你的指尖。寻寻觅觅千百遍,只为觅得一方温暖让我眷恋,却发现,你就在我身边,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的世界里,从未走远。
小时候,你很遥远,自从我未记事起,你便将我丢在奶奶家,经常是好久才回来一次。所以在哪时的我小小的心里,早没了“爸爸”这个概念。对你的记忆日渐稀薄,每每你出现,只当你是个带着特殊称谓的客人。你却对我异常的亲昵,一见我,你有力的大手便揽过我小小的身体,你亲吻我的脸,坚硬的胡茬将我的脸划得生疼。纵然从不怕生的我也拼命地挣脱开你的怀抱,厌恶地将你推开,奔跑近屋内,回头一撇,你背对着我,你高大的身影此刻竟佝偻得有些苍老。你似是没想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早已滋长到足以将你我分隔成两个世界。那时年幼无知的我一定让你寒了心吧。从此,你我相见,再没什么言语,形同陌路。
那日,你又出现在了奶奶家,你是要接我去城市的。彼时的我也稍大了些,明白了你我终将是要一起生活的,便学着去顺从,去改变,但因为是你将我与奶奶生生拆散得天各一方而对你心存芥蒂,所以始终与你不甚亲近。而你总是关心我,故意找话题与我攀谈几句,对我好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想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怎奈我刻意的疏远。
直到那个春天,那个早晨,小小的公园,我与你散步。初春,空气微凉潮湿,酝酿着一股泥土的清香,树梢上,草地上,刚刚攀长上些淡淡的绿意,丁香们却早已迫不及待地吐露芳馨,星星点点的粉,紫,白缠缠络络缀在枝头,一两朵早开的花在暖还寒的风中瑟缩着。你我手挽着手,无比亲昵的姿势,无比亲密的父女称谓,却没有说笑,没有撒娇,始终得体。我们之间,始终有一道冰冷而生硬的沟壑,纵使你我离得再近,也似隔着千山万水,咫尺天涯。
我们慢慢地走着,脚下,盘根错节的树根和草叶牵扯着你我的裤脚,头顶萌芽的树枝纵横交错,撑起一角苍白的天空。一阵风飒飒地吹来,是透骨的寒。我下意识地环起手臂,却又怕让你担心,遂放下了。谁知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你敏感地捕捉到。你掐灭指间明明灭灭的烟头,烟灰簌簌抖落。你脱下外套,欲要将它披在我肩头,我身体一僵,本能地躲闪,你不气,也不恼,手臂向前一伸,一件外套裹住了我。我勉强地接收着你的温情,却看见你里面只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素日里略有些臃肿的你此时竟看上去如此瘦弱,你努力地不想让我看见你的寒冷和不堪,但我又怎能看不见你打的一个又一个冷战。那一刻,不知是什么亮晶晶的液体一瞬间湿了我的眼模糊了我的视线;那一刻,温暖便从你的外套传递到我的身体;那一刻,你的心和我的心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从未有过这么近的距离:那一刻,多年来苦心营造的冷漠的距离一下子支离破碎,哗啦啦地垮塌了下来: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的情绪奔涌而融化成眼中最依恋的那深深的一个凝望,正对上你的眸,幽黑深邃看似波澜不惊却又盛满欢喜和宠溺。
原来,你一直很近,从不曾远离,即便是多年来的杳无音讯,也扯不断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它是已不是在是在个一点一滴,一瞬一息中积累,沉淀,交织成彼此生命紧密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