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老茶缸就是个普通的搪瓷缸,白底蓝边,磕碰得厉害。它常年待在窗台上,里面什么都有——半杯凉茶、几枚硬币、甚至还有外婆的顶针。
母亲每次看见都要说:“这破缸还不扔?”外公嗯啊两声,转头就忘了。第二天,缸里可能多了几颗花生,或者半块馒头。
我问外公这缸用了多少年,他眯眼想了想:“谁记得?反正你妈小时候就在了。”缸身上的“先进工作者”字样已经模糊,那是外公退休时厂里发的纪念品。
老茶缸的用途随季节变化。夏天装凉白开,秋天晒山楂干,冬天当暖手炉,春天嘛——接雨水浇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
有一次缸底漏了,外公找来锡匠补了个补丁。补丁比原来的缸底还亮,太阳一照明晃晃的。外婆在世时常笑说:“你这缸比咱们结婚年头都长。”
确实长了。外公外婆结婚五十年,这缸跟了他五十五年。
现在缸在我桌上,我拿它种多肉。那些娇贵的植物在外公的旧缸里长得特别旺,可能是习惯了这种粗粝的滋养。
雨水敲打窗棂时,我偶尔会想,这普普通通的缸怎么就留了这么多年。后来明白了——有些东西用惯了,就成了日子本身。它不需要有什么故事,光是“一直在那里”这件事,就足够重要了。
老茶缸不会说话。它只是沉默地盛着时光,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