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旧物时,铁盒里滑出几页泛黄的信纸。边角蜷曲的纹路像极了母亲的手指,在煤油灯下伏案写信的夜晚,那些字迹总被我的鼻息熏得微微发颤。
信纸是蓝白相间的,印着细密的田字格。母亲总用铅笔先在左上角画个太阳,她说这样远方的亲人就能顺着光线找回家。我曾偷看过她写给父亲的信,"今晨熬枇杷膏时,小满把木勺磕响了三次",字里行间的咳嗽声至今还悬在厨房的玻璃罐上。
最底下压着张未寄出的信笺,铅笔字被岁月洇成淡青的雾。"昨夜暴雨打落满地海棠,我数到第十三片花瓣时,听见你儿时的摇篮曲从老座钟里漏出来。"母亲的笔迹在结尾处洇开了,像泪珠在宣纸上晕染的年轮。
如今她改用智能手机发语音,可那些沙沙的键声总不如信纸上的折痕来得踏实。我学着在备忘录里写"今天晾的被单晒出了太阳的味道",却怎么也折不出当年的月牙折。母亲的银发在视频里闪着光,她说老花眼认不得打印字,却在我寄去的明信片上郑重地写满批注。
前日收拾书房,发现铁盒里多了张新信纸。母亲用颤抖的字迹写着:"今早看见你睡着时的手势,和你小时候攥我衣角的样子一模一样。"铅笔末落在句尾,像落在旧时光里的雪。
窗外的梧桐又开始飘絮,那些被折叠的岁月在指间舒展成藤蔓。原来所有离散的光阴,都藏在方寸信笺里,等我们用指纹慢慢焐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