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刚卷走槐树上最后一声蝉鸣，小城的街巷就被黄澄澄的鸭梨淹没了。三轮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从清晨响到日暮，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晾着切成月牙状的梨脯，空气里浮动的甜香，让每个路人都忍不住深呼吸。

我的自行车轮子总在王家叔的板车前打转。他的梨子堆成颤巍巍的小山，露水沿着深褐色的竹筐边缘往下滴。"丫头又来当试吃员啦？"他粗糙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挑了个带霜花的递给我。梨肉在齿间迸裂的瞬间，清甜的汁水漫过喉咙，像含着一口山涧沁凉的秋风。

巷尾糕点铺的周奶奶守着煤球炉熬梨膏，陶罐咕嘟咕嘟冒着琥珀色的泡泡。她把熬稠的梨汁舀进梅花模子，总要往我书包里塞几块："读书费脑子，夜里含一颗润嗓子。"玻璃罐里的梨膏糖碰撞出清脆声响，和梧桐叶沙沙的节奏应和着。

最热闹的还数菜市口的老茶摊。煤炉上坐着巨大的搪瓷壶，老板娘麻利地将晒干的梨片与菊花丢进去。下象棋的老人们捧着海碗，看袅袅白雾模糊了楚河汉界。"这梨茶可比降压药管用"，戴呢帽的张爷爷嘬着茶垢斑驳的碗沿，顺手往我兜里塞了个滚烫的煮梨。

暮色四合时，晚霞给梨堆镀上金边。送货的板车师傅解开麻绳，整筐梨子骨碌碌滚进地窖，那声响像一串轻盈的鼓点。飘着梨香的风钻进各家各户的纱窗，把晾衣绳上舞动的校服袖口也染得甜津津的。

等到瓦楞纸箱取代竹筐的季节，屋檐下的红辣椒串已经晒得发亮。周奶奶寄来的包裹里，梨膏糖依然带着梅子模样的凹凸纹路。我含着一块糖走在放学路上，忽然觉得这座被鸭梨宠坏的小城，连时光都透着晶莹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