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旁的野兰又开了。

那是种不起眼的小花，淡青的茎秆从石缝里斜刺出来，顶着两三朵浅绿的花。花瓣窄得像竹叶，若不细看，几乎要与周围的蕨类融为一体。唯有暗香浮动，才让人惊觉此处藏着幽兰。

采药的陈伯说这兰叫"素心"，十年才开一次花。"你们运气好，"他拨开藤蔓指给我们看，"上次开时，涧水还没这么浑。"我蹲下身，发现兰根紧紧扒着岩壁，根须间还缠着干枯的松针，像在拼命抓住最后一片净土。

表哥却笑陈伯迂腐。他掏出手机拍照，说要发网上问问价格。"城里人稀罕这个，"他擦着屏幕上的水汽，"上次有人出五千买株蕙兰。"他的登山鞋碾过苔藓，差点踩断一株刚冒头的兰苗。陈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却还死死护住那丛兰花。

下山时我落在最后。回头望见陈伯独坐在涧边石上，佝偻的背影嵌在青黑山色里，像块长了青苔的老石头。他手里捧着什么，风吹来隐约的草药香——是那株差点被踩的兰苗，此刻正躺在他磨破的掌心里，根上裹着湿润的青苔。

今年春天再访旧地，山涧成了漂流景区。彩色的橡皮艇在当年兰花开处打转，游客的嬉闹声撞在岩壁上又弹回来。我在纪念品商店看到标价8888的"野生兰花"，养在精致的水晶盆里，标签上写着"空谷幽兰，君子之品"。

走出店门，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香气。我循着味道拨开灌木，在岩缝最深处发现一株残存的野兰。它开得小心翼翼，花瓣比记忆中小了一圈，但香气依旧清冽。就像陈伯常说的：这世上总有些东西，给再多钱也不卖，比如山风，比如涧水，比如这"空谷幽兰"骨子里的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