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云舒/文

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下，李奶奶的糖葫芦摊子总是准时出现。她像一棵老槐树，深深扎根在这方寸之地，任凭岁月冲刷，始终不曾挪动半分。

李奶奶的糖葫芦与别家不同。她不用现成的山楂，而是天不亮就挎着竹篮去早市，一颗颗挑选那些饱满红润的果子。我曾见过她坐在马扎上削果核的模样——布满皱纹的手握着铜制小刀，在果肉间灵巧地游走，像绣娘穿针引线般细致。削好的山楂要在盐水里浸足时辰，她说这样能褪去涩味，留住果子本真的酸甜。

熬糖是最见功夫的活计。李奶奶总把煤炉火候调得极小，砂糖在铁锅里慢慢化作琥珀色的浆液。她拿着长竹筷不停搅动，空气里渐渐浮起焦甜的香气。当糖浆能拉出细丝时，她便把串好的山楂在锅里滚一圈，动作快得惊人。裹了糖衣的山楂要立即甩在青石板上冷却，"啪"的一声脆响，糖壳就凝成了透亮的冰晶。

那年深冬我发高烧，嘴里泛着苦味。朦胧中听见窗棂被轻轻叩响，母亲开窗捧回两支糖葫芦。其中一支特意没蘸芝麻，"李婆子说病中人吃不得燥物"。糖衣在舌尖化开的刹那，酸甜滋味顺着喉咙流进心里，连带着那些没说出口的关怀一起。

后来城市建设，老巷要拆迁。最后一次见到李奶奶时，她正用报纸包最后一串糖葫芦。油墨字迹间，暗红的山楂像几颗小小的太阳。"拿着吧。"她把纸包塞给我，"以后想吃这口儿，得去超市买啰。"她笑起来的皱纹里还沾着糖渣，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如今超市冰柜里的糖葫芦整齐划一，却再没有青石板上甩出来的脆响。某个起风的傍晚，我似乎又看见那盏路灯下佝偻的身影，糖浆的甜香混着萧瑟的秋风，在记忆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