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风格外猖獗,吹得人心情片狼藉。
一些长久埋藏在家中的矛盾终被引燃,炸得人遍体鳞伤。硝烟延续至今,致使那早已习以为常的周考似乎也成了快要压垮人的稻草。少年人有少年人的愁苦。
我成了一个不愿归家的孩子,在空阔无人的教室偷得浮生半日闲。
安静,孤独,轻微的声响都恍若惊雷。食不知味,伏于桌上又难以安眠,悲伤与烦躁像面不透气的墙将人包围。窗外的风疾如啸,叫人不自禁偏移目光—天啊!惊叹,赞美,震撼……在那刻都好似涨潮般将人淹没闯人眼中的光与景,来势汹汹,叫人猝不及防,灵魂也要为之痴迷癲狂。
阳光明媚,澄空万里,风气如秋,那棵树在风中沉默地立着,叶面铺就着细碎的阳光,叶间倾洒着阴凉。呼啸的风也不曾使他狼狈挣扎优雅的,自由的像孕育着一片绿的海洋,浪潮涌动,此起彼伏,“涛声”阵阵,“海浪”的气息和盎然的生机扑面而来,风像是灌满了醇酒,叫人陶醉那叶贪杯地喝了满壶控制不住身形,东倒西歪又打着旋儿地落到地面—砖石铺就的地面。
那坚硬冰冷的砖石隔断了地母温暖柔软的怀抱,那猖狂的疾风又好似要他折毁使他屈服,但它就像一片孤独的海,那样沉默,那样深邃,从不为表面的风浪所动,任凭风摇它的枝叶,气势汹汹地叫嚣。向上,再向上!数十年,数百年,数千年……即使风吹日晒,也始终坚忍不拔地隐秘生长,直到终有一日,它的枝叶成为土壤,它的躯干成为煤矿。于是不禁想起那个天才疯子尼采说过的话:“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我的灵魂受到震撼,四周压抑的围墙与“海浪”轰然相撞乱石穿空,直撞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奔涌而入的是阳光和一片安然、宁静的海洋。
我又不由想起家中窗前险死于一年盛夏的石榴树,干枯黝黑,了无生机,却仍在一场雨后,在一段煎熬后,苟延残喘至今;又想起曾见过一棵倒在风雨中的树,从底部被折断,桩孤伶伶地留存,疮口丑陋不堪,却仍在不久后的晨曦中有了新绿。它们是那样渺小那样微弱那样可怜,却又那样让人惊叹。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我似乎总是受到它们的馈赠,从前受了激励鼓舞而今又被安抚。那份沉默与静谧透过表面的波澜壮阔,清晰地传达着。树的品质树的力量,都藏在它摆动的枝和飘落的叶后藏在它隐秘生长的躯干和根里,像深海里汹涌的暗流,不叫人轻易察觉,直到狂风大作,沉默与孤独的人或许才能稍稍窥探一二。
那是一片风中的“孤海”。
那是一棵树。
它生根于两个教学楼之间,更临近操场,林荫间是曲转的鹅卵石小道,偶尔叶落随着风又戏一戏池中可爱的游鱼。宁静,安然,守光。
我受着那光与景的慰藉,恍然大悟—这儿原来是片乐场所有的悲伤烦躁与苦痛都被她包裹在怀里,温柔,安三详,好似母亲的怀抱。
我在这乐场里,昼眠听风,静坐观“海。在那风中的“孤海”里,看见了远方的渔火和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