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旧书时,一页泛黄的信纸从《朝花夕拾》里滑落。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模糊,可那句"我们还是朋友吗?"依旧像根细刺,扎得心口发疼。
那是初三的深秋,我和小满的座位中间突然裂开一道无形的沟壑。自从她当选班长后,我们之间的对话就变成了值日表上的红勾。那天她来收作业,我故意把本子往她怀里一扔:"大班长亲自来收,真是辛苦。"她踉跄着接住本子,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我的课桌,带倒了墨水瓶。
浓黑的墨水在作业本上肆意漫延,像朵狰狞的花。小满颤抖的手指刚触到纸页,我就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反正你也不在乎这些了不是吗?"她猛地抬头,眼里的水光让我想起去年暑假,我们蹲在槐树下看蚂蚁搬家时,她也是这样湿润着眼睛说:"蚂蚁都知道要互相帮忙呢。"
第二天她的座位就空了。班主任说她爸爸工作调动,全家要搬去北方。我望着窗台上她忘记带走的绿萝,叶片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卷走了桌角那片枯黄的银杏叶——那是去年秋天,我们在操场捡来夹在课本里的。
直到毕业典礼那天,我才在储物柜深处发现这封信。信纸皱得像被揉碎又展平过无数次,字迹被水渍洇开的地方,恰好遮住了"想和你道歉"的后半句。我攥着信纸冲进雨里,水洼中倒映的天空碎成千万片,就像那个午后小满摔碎的玻璃镇纸,折射出七彩的光却再也拼不回完整。
此刻摩挲着信纸粗糙的边缘,槐花的香气突然漫过十五年光阴扑面而来。那年运动会,我跑完八百米瘫在草地上,小满把浸过凉水的毛巾敷在我额头,自己热得刘海都粘在额头上。蝉鸣声中,她悄悄往我嘴里塞了颗话梅糖,酸甜的滋味至今还留在舌尖。
窗外的合欢树又开始飘落粉白的花丝,像无数未寄出的信笺。我打开电脑登录校友群,光标在搜索栏闪烁良久,终于郑重地输入那个尘封的名字。当"发送好友申请"的按钮亮起时,玻璃窗上忽然落下雨滴,将那句迟到了十五年的"对不起"晕染成绽放的水花。
信纸被我重新夹回书里,这次在旁边工整地添了行小字:有些遗憾不是为了让我们困在雨中,而是提醒记得带伞,记得在阳光晴好时,用力拥抱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