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我在校门口的台阶上踟蹰,手里攥着月考数学卷子,鲜红的"58"被雨水洇得模糊。书包里还装着要寄给妈妈的明信片,可她现在躺在医院里,连呼吸都要靠着氧气面罩。
"小王!"爷爷的旧三轮车在雨幕里吱呀作响,车斗里堆着半人高的木料。我钻进他厚重的蓑衣里,嗅到松木特有的清香。"今天又去给老张头修柜子?"我蜷缩在木料堆旁,爷爷布满老茧的手扶正斗笠:"人家祖传的雕花柜,修好了能当传家宝呢。"
车轱辘在青石板上颠簸,拐进城隍庙后的老巷。爷爷的工作间里堆满未完成的木雕,窗台上立着个残缺的观音像,半边莲座还是毛坯。他点燃煤油灯,暖黄的光晕里,木屑在光束中起舞。
"这尊观音我雕了二十年。"爷爷用刻刀轻轻刮去莲座上的毛刺,"那年你爸考上大学,我想雕个像还愿。后来他走了,我觉得菩萨不灵验,赌气把像砸了。"他的刻刀突然一滑,在拇指上划出道血痕,却像没事人似的继续雕刻:"前些天收拾仓库,看见碎成三截的观音像,突然觉得可惜。"
我摸着观音像腰间的裂痕,那里被细细地填了金漆,在暗处幽幽发亮。爷爷说这叫"金缮",是老祖宗传下的手艺:"破了的东西,补好了反倒比新的金贵。"
暮色渐浓时,爷爷从樟木箱底取出个布包。层层油纸里裹着张泛黄的录取通知书,边角被火烧得焦黑。"你爸当年烧了通知书说要南下打工,我从火堆里抢出这片纸。"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碳化的字迹,"你看这'中山大学'四个字,烧成这样还能认出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织出藤蔓的暗影。爷爷把新刻的木棉花簪在我发间:"你妈今早能喝下半碗粥了,医生说要准备骨髓移植。"他往我手心里放了个温热的铁盒,里面躺着支缠满胶布的钢笔,"这是你爸当年没寄出的信,笔尖我修好了。"
回家的路上,我摸着钢笔上凹凸的刻痕,在路灯下看清是"希望"两个字。月光把三轮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巷子尽头传来悠远的钟声。我想起医院窗台上妈妈种的绿萝,藤蔓已经爬满了半个窗框,在消毒水味道里倔强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