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要大个儿的！”他紧擦的小手慢慢松开，两枚硬币孤零零地躺在手心。

雪地里，烤红薯的铁炉腾腾地直冒白汽。炉子后站着个语言胖矮的男人，压着顶灰白色的麻布帽，密密的络腮胡子直长的到帽檐以下。男人抬起头，盯着他，“小伢仔，大的红薯是大人吃的，你吃不下的。”

“不，小的我吃不饱。”

男人看着他，叹了口气，挑了个大的红薯递给他。他迫不及待地撕开外面烤得焦黄的皮，一口咬了下去。“慢点吃，刚出炉的烫，又没人跟你抢！”男人瞪了他一眼。

那个红薯他才咬了两口，就没有了。之后他继续蹲在炉前，舌头在嘴里卷来卷去，回味着残留的红薯的最后一点香甜。

“红薯好吃吗？”男人问。他点点头说：“好吃。”男人一听，仰面笑出了声，“这就对了，咱家烤的红薯嘛！”这一笑，他满脸的络腮胡子也翘动了起来。

“仔仔，今天在学堂都学了啥啊？”男人拽了拽他背上的旧书包。“算术、拼音，老师还教我们练字呢！”男人听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却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小街。

路上的积雪开始化了，泥宁的道路脏兮兮的。一辆破的摩托车突突地开过去，溅了一路的泥水。

“仔仔今后要好好学习啊，学习搞好了你日子就幸福了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见男人说的，径自蹲在那儿，揉捏着跟前的一大块雪团。后来他又去男人那里买过许多次红薯，男人每次都像播音器似的重复说要在学堂里好好听课。他也许是听懂了，有时一个劲儿地直点头，小脸都憋得通红。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变得格外的冷，吹来的风都阴森森、凉飕飕的。母亲吩咐他去镇上买两袋盐，等到买完要回家时，天已经暗了，黑漆漆的一大片，街上的路灯由于电力不足，发出的光像蜡烛一样微弱。他不敢奔跑，又怕黑，大粒大粒的雪打在他脸上，冷得直打战，肚子里又饿，只能凭感觉往家摸。

模模糊糊地，他闻到那股熟悉的香甜的味道——是卖烤红薯的男人。他立刻在口袋里乱摸起来，可半天没找出半毛钱。

“我饿死了，求求你给我块红薯吃吧，小点也行。”

男人半天才认出他来，又气又笑：“你个小伢仔，没钱向我讨吃的来了。”

过了片刻，脸边上突然有了热气。他努力睁开眼，男人

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块红薯，温和地说：“吃吧！”

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谢谢你，我要回家了。”“你一个小屁孩儿，走夜路不怕被狼逮了去？”男人瞪了他一眼，“坐我三轮车上吧！我送你回家。”

昏黄的小路上，依偎在男人宽厚的后背上，他不由踏实多了，吹来的风也没那么刺骨了。天那么黑，飘着雪，地上把冰雪融化两个人，在茫茫的夜里前行。

眼前闪过一栋熟悉的房子。到家了。

他对男人说：“我到家了，来坐会儿吧。”

男人摇了摇头：“那你自己回家吧，我先走了。”昏黄的灯光下，他看见男人的脸冻得通红，胡子上沾着白花花的冰渣子，他看见男人的脸冻的通红，胡子上沾着白花花的渣子，身子弓成了一只虾。

他瘦巴巴的脚吃力地瞪着脚瞪，转过头，慢慢地骑远了。雪仍旧下得很大，把他三轮车上涂了油漆的红皮烤炉都掩住站立时间了。男人的背影在雪中一点点变小，融入了远方的夜幕。

伢仔转身往家走，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男人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伢仔今后要好好学习啊，学习搞好了你日子就幸福了！”他兀自点了点头，捏紧了衣角。

冰天雪地里一颗种子就这样埋在了一颗稚嫩的心中，他缄默不语，只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生根发芽。

种子终有一天会开出花朵，哪怕只是一朵低到尘埃里的花，兀自清香，兀自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