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快速,就失去了从容;过得繁复,就失去了单纯。一个人最安心,最能拿出真性情的时候,便是在家的时候,而对于家的定义,莫过于故乡。
童年还未到识字的年纪,“玩”是每天生活的主旋律,虽干不成上房揭瓦,却也常闹得前坪鸡毛飞天;一次爷爷去别村喝喜酒,我当时感冒流上了鼻涕,就调皮地对奶奶说:“奶奶你看我,我想爷爷想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这句巧话也赚了一句“小嘴真会说”的赞赏。
等长大了一点,喜欢让哥哥们带着去捉螃蟹。其实我过去只得算凑个数,哥哥们忙着翻石头找蟹,我总是“呲溜”跌进了溪里,干脆玩起了水,哥哥宠小的,他们每人分给我几只,我的小桶里也满当当的了,费力地把桶拎回家,累得我直接在廊上卧下了。卧了一阵,稍歇息了一下,我就又找人玩去了。
妈妈开始做这蟹,先在廊当头的大缸里舀水清洗,待洗好后,全部放在垫板上,用刀剁成小块,锅里的油烧热后,蟹方可下锅烹炒,在快出锅的时候,倒入一碗菜园里摘的朝天椒,油盐放齐,喷香诱人。我约莫到饭点了,跑到门口就与螃蟹的香味撞了个满怀,我已是迫不及待了,小跑到桌前,爬到椅子上,上手就捏了一块,刚炒熟的蟹自然是烫,手烫得不行,我就把螃蟹直接扔到了嘴里,好像嘴里是感觉不到烫似的,结果舌头都麻掉了,直哈气。螃蟹是溪里捉的,肉不多,所以一般连着壳一起吃,“嘎嘣嘎嘣”很有节奏地响着这般咀嚼声,酥脆的外壳里面夹着丝许清甜的肉,每一口又都迸溅出辣椒的辣味来,我和爸妈吃得是大汗淋漓。
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我们一家人在长沙安了家。在饭店里也吃过几次螃蟹,一只只螃蟹摆盘精美,颜色像金子般澄黄,拨开壳,饱满的蟹肉,流溢的蟹黄,吃上去却总觉得欠了那么点滋味,与故乡的小螃蟹相比,多了绵劲、少了酥脆。到了我上小学、上初中的时候,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故乡,回去了也只是忙着走亲访友,根本顾不上什么玩水捉蟹,那螃蟹的滋味融在了童年,我时常怀念那味道,但之后的日子里吃了不少美味的东西,螃蟹的味道逐渐淡忘,竟记不清了。
去年暑假,空闲了些时间,一家人兴味盎然地捉起了溪中蟹,我重拥了儿时的快乐,那种无拘无束,那种流水从腿旁淌过的清凉。捉了小半桶的螃蟹,我们算是满载而归,到家后,爸爸主了厨,只见厨房火光燃焰,只听蟹块下锅“呲呲”作响,只嗅得朝天椒呛人的辣味飘散开来。
“开饭喽!”
我早就等不及了,拿筷子夹起一块就往嘴里送,像小时候一样烫得直哈气。就是这个味道!脆、辣、甜,是记忆里的味道,是童年的滋味,是故乡的滋味,是家的感觉!我狼吞虎咽,一碗米饭一会儿就下了肚,第二碗端上来,我大概是十分饱了六分,开始细品起来。蟹壳脆,一咬即碎,入嘴甚酥,壳一点点化开,尝到了像丝一样的蟹肉,沁甜的滋味在舌尖上停留,最后那辣椒开始发了作,像一根根细密的小针在舌上跳跃,辣得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脑海里涌现出一个字,便是“好”!人生在世,那么多山珍海味,却唯有那溪里的螃蟹一“只”独秀,总有那特别的最珍贵:
就像这蟹,它已与我的童年,我的故乡连在一起了——
它与我的“家”连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