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了漆的木门向外敞开。爷爷奶奶站在门外干枯而扭曲的槐树旁,沉默了片刻。

“下个月咱们搬到南方去吧。”

爷爷用手抚着皲裂的树皮,眉头紧锁凝视着空旷的天空,转过头对奶奶坚定地说:不走!快了,快下雨了!一定会下的,一定!”

接着,便是奶奶无可奈何的叹息。

这时,爷爷发现了躲在门框后的我,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像做贼似的,从门框后小心地探出脑袋,见爷爷和蔼地微笑着,便跨过门槛,走到爷爷身旁。

爷爷用略微弯曲的手指指着不远处荒了的几亩田地,严肃地说:“娃啊,这是爷爷一辈子都要守着的土地,你可不能忘了啊!”

我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爷爷。他那满是皱褶的脸,像极了他身旁老槐树的树皮,上面刻着的是某些我读不懂的东西。我扁着嘴,像被人抢了心爱之物,气鼓鼓地也进了里屋。

我两手捧起桌上那精致小巧的瓷花盆,独自一个人坐在炕上,竟流出了眼泪。泪水一滴一滴跌入花盆。

花盆里是个小小的仙人掌,可惜早就死了,枯死的。去年春节,姑姑从南方带给我这株植物,可是冬天还没过,这仙人掌便枯死了。听姑姑说,仙人掌是生长在沙漠里的,沙漠里几乎没有水。既然它在沙漠里都能生存下来,在这里何以会枯死呢?唉!真向往姑姑口中的南方,至少在那里,没有什么会枯死。

“老伴儿,快进去拿伞!”爷爷欣喜地说。

难道下雨了?真的下雨了?我透过窗向外面张望,窗外已挂上了一层层珍珠似的雨帘。奶奶迈着轻快的步子急急地进了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从储物箱里翻出了一把覆满灰尘的伞,快步走到门边,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木门依旧向外敞着。我倚着门框,看雨中的爷爷奶奶,他们合打着一把雨伞,向田里走去。他们是背对着我的,可我却仿佛看到了爷爷嘴角的喜悦和眉宇间荡起的欢愉。

我走出屋子,迈进雨中。清凉的雨滴打在我的身上,真是舒服。我把落在指尖的滴在舌尖,这奇妙的雨竟是甘甜的。天边划过一道像皮卡丘尾巴的闪电,紧接着便是一声闷雷。爷爷的话竟如这闷雷一般,回荡在我的耳畔:“这是爷爷一辈子都要守着的土地。”

一些人,他们有根,所以固守才是他们生命的本质;另有一些人,他们更适合漂泊,因为他们失去了根,或根本没有根。

再看看我那可怜的仙人掌,我对它又多生了几分同情。它本是有根的,却无奈地离开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在它离开沙漠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它今日的可悲结局。

在这甘霖之中,我愈加清醒了。我能够听得到饥渴的土地在拼命地吸收水分,因为我呼吸的频率与她相同。土地收获的是肥沃,我收获的是成长。

久久望着那棵伫立在此多年的老槐树,我感到有新生命在此萌发。这忠诚的老槐树,它的根深扎于这片土地,它依赖这片土地,它所有的力量都蕴藏在这片土地里。只要这片土地复苏,它也将恢复生机。

雨依旧在下着,在这雨中,我微笑着闭上眼。我看到槐树抽青,我嗅到麦香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