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芬芳,风吹绿芒,偶尔有几只鸟雀停脚,而后又随着夏风展翅徜徉。恍惚之间,外公捧着诗册大声朗读的样子又映入眼帘,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又归隐于茫茫之色。前进的路上,以诗为舟,一路成长。
外公是教语文的老教师,见了我就要抽背古诗文,我背不出来他也不恼,只是用那本散了线的旧诗集敲敲我的头,自顾自地吟起什么“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这句我会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是诗人孟郊在四十六岁那年进士及第作的小词,此等别开生面的风云际会,正如我与外公一同度过的那段葱茏岁月之酣畅淋漓。在我最低迷的日子,母亲将外公从老家接来,把温暖扎根在那段旧时光里,我们常常在书店里转悠,翻阅一本本诗集,看他雪白的白丝染上了灯光的焦黄,袖管上沾了点点蓝墨水,豫味的普通话惹得我暗暗笑,竟然分不清落在我眼里的是明媚的灯光,还是他一头亮银的霜,想起的只是高堂明镜悲白发。
时光落在心里,长成葱郁的绿荫。再次回到这阔别已久的故乡,已是五年之后。桔梗花随风飘,云朵落在屋瓦的房顶,面生的孩子们抱着崭新的诗册大声朗诵,那声音在我耳边回响着,这诗我记得,这声音我记得,可读诗的人却不再是我认识的。
刚进家门,就看见诗册被随意地丢弃在门口,像是很久没翻开过了。我拍拍那本蒙尘的书,问:“老赵,最近还在读诗吗?”他礼貌地看向我,眼神里只是呆滞,在若有所思地顺顺长衫的衣角:“不读了,一看字我这眼睛就犯疼,不过我孙女应该会背很多诗的,从小我就教她,夜阑卧听风吹雨……”他起身站在院子里,那阳光照着他,好像能透过去。
“铁马冰河入梦来”我走过去扶住他,像是很久没人和他对诗,他看向我的眼里好像有细光闪烁。他吟诗那颤抖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在我耳边回响。那天下午,我陪他去学堂,午后的斜阳,穿过树的缝隙碎在小道上,我抬头望,发现没办法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他。他就这样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衬衫灰裤子,藏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岁月在一阵风中留下了痕迹,告诉我原来真的有一个叫阿尔茨海默病的病,可以带走人的记忆。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如水宁静的月盘钻出山谷,清水盈盈般洒向这片壮美而寂静的世界。我们站在外公昔日授课的老学堂门前,听学子们的诵读声在我耳边回响,每听一句他的脊背就更加坚挺,好像他的记忆被唤醒,好像拔剑就可以立马出征。互相陪伴的时间是这样的少,那么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啊,都是以诗为舟,纵使生如逆旅,也要一苇以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