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安静的清晨,阳光没有应约来访。我身着病号,手中揉着一团松软的棉花,坐在靠窗的病床上,呆滞的目光跃过沾满灰尘的窗,看窗外的树枝随风飘扬。绽放于这个盛夏的花儿,拥有犹如火一样粗犷豪放的美,征验出顽强的生命力。风儿正温柔地给她们着上夏装,梳理着她们的头发。
“花儿又开了啊!小朋友,你看外面的花好美!”与我同一个病房里的老爷爷咧开嘴笑着称赞道,“多么美丽的夏花啊!”。虽然他与我住在同一个病房里,但是我们两人的情况却迥乎不同,我是因为胃炎发作才住院,而他却是一位年迈的心脏病患者,两鬓花白,胡须就像人参的根一样稀疏而又灰白,他人虽耄老,却平易近人。家人没有过来的时候,他便是唯一可以与我谈话的人。因为我们并不熟,所以我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时,是支支吾吾的。然后我们的话题终于开始逐渐投机,再后来我们居然跨越了年龄的隔阂,成了无话不谈的病友。
目光回到灰暗的病房,才突然觉得外面是多么明朗,肮脏的墙壁使室内和室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泾渭分明。我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棉花,它洁白,柔软,笑意盈盈,总会给人以温暖和幸福。我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老爷爷,年幼的眼睛里放出单纯的光,嘴巴无知地启齿问道:“老爷爷,棉花会绽放吗?”
对于我愚蠢的问题,他愣了一下,似乎感到惊讶,而后却又神色和蔼地答道:“当然会的,不过要等到夏天过去,秋天到来,他才会绽开,因为那时候人们才需要它的温暖……
等到夏天过去了,爷爷摘下几朵最美的棉花给你。你不要怕,要勇敢接受治疗,出院后便可看见盛开的棉花了。”
听了这一番美丽的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再也没有因为疼痛哭过闹过,而是勇敢地接受治疗,坚信在不久后便可看见一个像棉花一样洁白的秋天。
“呼,呼,呼……”一天夜里,几声急促的呼吸声硬生生地将我拽出梦乡,还没等到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滴—”旁边床头柜上的机器就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几个护士冲入房间:“赶快送到急救室!”
一阵闹腾之后再也没有了声响。
我不敢睁开双眼,我不相信老爷爷会出事,他还没有摘棉花给我呢。
没有老爷爷陪伴的几天后,我出院了。从艳阳高照到寂寥肃杀,我一直等到了初秋时节,却未曾看见一朵盛开的棉花。老爷爷没有兑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因为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姗姗来迟的夏天,美妙的谎言随着他的离去而支离破碎。但是如果没有他和他棉花一样温暖的谎言,我可能还是太宰治口中“连幸福都会害怕”的胆小鬼。所以我的生命在永远地等待着棉花盛开的季节,但其实,那个季节在我生命中早已出现过,在我不经意之间成为了生命的赞歌。因为他和他的谎言永远像棉花一样温暖着我,用风烛残年的余温给予我生命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