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萧萧,堂里热气飘飘。又到了、年的末尾,桌上热气腾腾的鸳鸯锅摆上了正中央—左边是烧得沸腾了的麻辣锅,熟透的羊肉已经浮了上来;右边是香气扑鼻的清汤锅,牛肉丸子已经打了好几个滚。望着火锅,回忆中掺杂着些感动,一并涌上心头。
爷爷年轻的时候曾在海上工作,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努力奋斗了小半辈子,在这块战火刚平息的土地上成了小有名气的“船老板”。
故事发生在一个冬日的夜晚,昏黄的灯光下走来一个人影——是刚掌完舵回来的爷爷。口中哈出的热气快速消逝在夜色当中。已经很晚了,厨房已不见一个人。可是浓郁的四川特有的麻辣香味飘来,勾得人直流口水。
寻着香味来到内间,那是个不大的地方,专门存放柴米油盐,中间被收拾出了一个小圆桌,上面放着一口还在冒泡的麻辣锅。深红的锅中飘着已经煮熟的血豆腐和牛肉丸。爷爷实在是饿了,坐下来拿起筷子,撸撸袖子,来不及洗手,夹起来就吃。热、辣、麻一时齐发,爷爷吃得面红耳赤,热泪盈眶。由辣椒素引发的战争在口腔内展开,耳朵里仿佛都能喷出热气来,如同一壶烧开的热水。“辣…辣!”爷爷跳起来大喊道,辣出来的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睛。朦胧间,爷爷看见了一个厨娘,大概就是火锅的主人吧。那厨娘笑着说:“四川火锅!味正着哩!”啊,原来是个辣妹子!定眼一看,这厨娘不同于别的姑娘,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圆头小鼻,眼睛出奇的亮。
这是爷爷的一见钟情,也是厨娘的蓄谋已久。自那天以后,意气风发的少年和情窦初开的少女相熟了。晚饭后,厨房里总还会有一阵阵麻辣的香气扑面而来。
在那个火热的奋斗年代,四川妹子的辣和湖北小伙的耿直,烹制出热闹非凡的生活滋味。厨娘自然就是我的奶奶!两口子至老时也常斗嘴,但只要爷爷说句:“管饭的,我饿了,想吃火锅。”不管还在不在生气,她都会去准备一个火锅。爸爸也常说:“每次你爷 爷回来晚了,奶奶总会为爷爷做一口热火锅,那是你爷爷的最爱。”
这口麻辣锅里藏了有太多的故事,故事都变成了锅里的羊肉,吃一口,回味无穷。
爸爸也是一个火锅迷,一日三餐,无锅不欢,我从小就跟着爸爸胡吃海喝。
小时候的记忆都是和爸爸在厨房里度过的,即使到现在也还是如此。进厨房,就是为了研究如何把火锅做得更好吃。这一研究,就是十多年。“火锅底料要清淡,不要放香菜,里脊肉要多加……”这是我和爸爸的火锅守则。精选优质排骨,小火慢慢熬制,待汤汁浓郁,放入玉米。锅中的玉米和排骨肉浮上浮下,黄白相间,色泽淡雅。爸爸和妈妈坐在身边,好一派幸福的景象。
小时候不怎么在乎,长大后我便一直不解—为什么爸爸那么喜欢做清汤锅呢?爸爸回答我:“我的小馋猫啊,你妈妈胃不好,不能吃辣的,忘啦?”
原来如此!底料清淡,文火慢炖,正是爸爸温柔细致的性格,也是两位知识分子相敬如宾、继绝美妙的爱情。
桌上的那口清汤锅温暖着胃和心,谁又能确定这乳白的汤汁里藏不下生活的酸甜苦辣呢?
即使后来爷爷过世了,爸爸也因为工作,常年在外。但年年的年夜饭上仍会准备一口鸳鸯锅,红得火辣,白得缠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