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

初二 应用文 1194字
2021-03-31 00:55:08

我走过客厅,余光里瞥见母亲的背影。她跪坐在家里供着的佛像前,双掌合并,垂着头,阖着眼,似是被定住般,虔诚地祷告着。

佛像端坐着,微微张眸。袅娜的香烟掩住了些余角,悲悯之色变得模糊不清。我鬼迷心窍般,抬着目光,移到那双平和的眼上。里面像是融着漆黑的漩涡,要将人的心神引进去。

我盯着那双眼,未曾离过眼神。

大院里的梨花一瓣一瓣落下,垫满了砖石灰地。我拽着正跟人谈笑风生的母亲的衣袖,悄悄出声:“那是谁?”她沿着我的目光看去,瞧见沉静的青年。那人微低着头,正攥着钥匙开门。

母亲蹙起眉头,她用指尖将我额旁的碎发别到耳后,而后抚抚我的发顶,借着这个动作使我的头转过来,不再看青年。“那是个罪犯的孩子。”她压着声音,警告我,“不许和他走近。”她暗暗将我锢在身旁,继续若无其事地与人聊天。可我却偷偷地再次看去。

青年至始至终低敛着眉,他似乎是遇见了困扰,迟迟无法开门。他又一次小心地将钥匙插入门孔,拧转几次,门岿然不动。我远远看见他抿着唇,拔下钥匙,紧紧攥在手里。

他终于放弃了无用的挣扎,勉强试过几次无果后,青年抬头,然后慢慢走过来。

对面的陈姨见他走来,渐渐消弱与母亲聊天的声音。在青年走近的时候,她将先前积攒在手里的瓜子皮扔进垃圾桶里,拍拍手,继续旁若无人地磕着瓜子,与母亲聊起来。

青年在不远处停下,压弱声音问:“请问在哪可以配钥匙?”这声音不大不小。

陈姨并没有动作,她似乎是没有听见。她忽然笑起来,像是母亲又讲了什么趣事似的,捂着嘴,眼角笑出堆砌的皱痕。笑音有些粗哑,像被撕扯的破烂麻布,横在她与青年之间,阻隔了一道墙。

“你说什么?杀人犯居然也有老婆孩子?”陈姨听见笑话一样,她颤着身子,抖着声音笑。母亲先前并没有聊杀人犯,只是平平淡淡拉着家常,她却忽然转了话题。

我抬眼看向青年,他的指尖蜷在一起,眉间的朝气碾碎在了苍白里。他怔怔伫在那儿,一阵风裹挟来一片洁白的梨花,轻轻碰了他的眼睫。他又牵动嘴角,问了一次。

青年的声音卷进风里,变得更微弱了。陈姨听见这声细弱的呢喃一样的声音,才略微转头,戛然停了笑声,僵硬扯着嘴角上扬:“这不是刚搬来的嘛,出什么事了?”母亲在一旁暗暗捏着我的手,不许我好奇。

青年再次出声:“请问哪里可以配钥匙?”他敛下了目光,静静地立着。陈姨看上去极为热心,她详细解决了青年的疑问,最后轻轻笑着:“刚才的话别介意啊,我随口一说,才想起来你……”她盯着青年颤动的眼。

青年低低道了声谢,慢慢地走了。

他一走,母亲才松开紧紧捏着的我的手。风持续吹着,将地上的梨花瓣散落开。我捡起脚边的一瓣无瑕的梨花,耳旁是陈姨的冷哼声:“他父亲酒驾撞死了人,逃逸后跳楼自杀。这倒好,赔了些钱就了了事。”

“替他父亲坐牢才是解恨。”

风渐渐减弱,轻轻晃在我的发梢间,飘忽不定的躲着。我伸手想要握住,却永远也无法将它抓在手里。

我忽然想起青年的眼,那双黑漆一样的眼,没有闪烁的星点缀。

母亲祷告完后,她从软垫间直起腿来,就要起身。我在这短暂的空隙里问她:“佛会庇佑所有人么?”“佛不会庇佑罪人。”

“什么才是罪人?”我追而不舍地问。“犯有过错的人。”母亲有些不耐烦了,她挥手示意我尽快离开。

佛大抵没有庇佑青年,但他并非犯有过错的人。流言蜚语不加束缚地充斥在他的身旁,旁人蛮横地恶言相加,不论他单薄的身躯能否抵抗。从未有人注意过,这只是个被迫继承罪恶的人。

他清清白白,肩上却顶着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