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的暖芒即将耗尽。
打着冷颤上岸,体温降得厉害,却还是要靠意志把体表的盐分冲刷干净。一部分浸透了小臂上不知何时划出的细小伤口,如同被猛兽带倒刺的舌头倒腾过,那痛感密布又酥麻,真是恶心至极。
像极了当初看你站在甲板上,身体微倾之时,心底里涌现的那种无助。
我苦笑着呷了口烈酒,任凭酒液一路烧过喉管和内脏。并不好喝,却总是能为冷透了的身子和心,提供适度的热量。不至于委命不测之渊,也到不了无忧岛。这种酒精赋予的妄想,可以支撑着我捱过不尽人意的生活,却也与天真和善良划清了界限。
妄想着灯塔的光源不绝,妄想着长夜亦有破晓时,妄想着你会乘凌晨五点的船破开浪和黑暗,助我渡过绝望海……
但是妄想终究和梦想差了五画。
船员的一次计算失误,让我们乘坐的游轮偏航,油料亦是即将燃尽。船无法再承受这么大的重量了。扔完了所有行李家具以后,船长终究下了命令,每天抽签决定让谁下海。
你难逃厄运,那天抽中了签。海水翻滚,跃进眼睛里,像成千上万的银针在恶意地轻刺。可是你好像一点都不难过,你说:“我下去之后,船的负荷会更小,你存活的几率会更大。渡过这片海,船员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会因为不作为被连累。可是你会活着,哪怕铁窗无涯。”
很多人都是哭丧着脸,或者骂骂咧咧地被船员绑到甲板上的。你是自己走的,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我被锁在船舱里,隔着舷窗连那一点水花都看不清。于是就错过了你存在的最后证明。
后来轮到了我。本来我甚至有点放松,因为终于可以去见你了。可是那些船员凭什么苟且偷生?我不想让你埋没在波涛里,像从未来过一样。大概是执念驱使,我得以泅渡,侥幸找到了陆地。岛上只有一个老者,独自守着一座灯塔,也兼顾这片海域的救援工作。
我用岛上的通讯工具揭露了一切。
后来听说船员们被从轻发落了,而存活下来的乘客亦是逐渐没了音讯。我没有选择回去,就此接任了老者的工作。在这片被诅咒的海域,海难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有获救的人千里迢迢地过来感谢,愿意允我更好的工作和机遇。
我拒绝了。因为我其实一直在属于你的海域里浸泡,直至溶解,直至腐烂。无法泅渡,也无意泅渡。
不过无需担心,这本就是我的宿命。那么就让灯塔照亮我绝望的微笑,从此不再孤独、不再害怕,也不会停止那场以你为名的单向救赎。
请允许我成为你这片海域的专属摆渡者。
教师点评:文章讲述了一个关于友情的故事。故事设定独特,情节跌宕起伏、波折不断,甚至还带有着几分触目惊心和出人意料,所以格外富有吸引力,让人不禁沉浸其中,想要迫不及待了解后续;文章构思独到,“我”与“你”的人称选择,让文章读来好像是主人公在我们身边讲述着自己的经历,更显真实可信之余,还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文章情感变化丰富,震惊、愤怒、失落、怅然的情绪变化掀起阵阵波澜,让我们被卷入情感的洪流之中,收获内心的震撼与触动,而结尾深刻的内心剖白又为文章更添悲伤的氛围,使人久久无法平复心绪。文章叙述老道,意味深重,感染力强烈而浓厚,是一篇让人难以忘怀的叙事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