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味道在田埂上,有野荠菜的清香,有袅袅炊烟散在屋顶上。
难忘的是奶奶的田野和满屋的豆香。
童年常在春日回乡,满树的果子尚未成熟,奶奶便做菜豆腐给我。这味菜虽名为豆腐,却是用豆腐碎与野菜混合的一道蒸菜。用料简单、平常,没有山珍海味的修饰,却让人满口余香、经久难忘。
做菜豆腐,定要新采的野荠菜,这是奶奶信奉的美食奥义。于是田埂上野荠菜疯长的地方成了我玩乐的天堂。奶奶手持一把小铲,俯下身子,仔细地寻找鲜嫩荠菜的身影。我那时还不懂奶奶的这份精益求精,只顾拿着我的小竹筐四处乱跑,寻觅一朵朵艳丽的野花。
夕阳低垂,一老一小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奶奶总能用野荠菜的清香引我回家,那道悠长的香气在记忆中回荡,泛着点点暖黄。
做菜豆腐极其耗时,需用酸浆水反复点制,傍晚采的野菜要一整晚才能完成变身。
等待豆腐成型是我儿时记忆中最难熬的时光。只是一捧黄豆,几瓢酸浆水,就要占用奶奶一整夜的时间。点浆水,等待,再点浆水。反反复复,琐碎至极。幼年的我趴在锅台边,困得直打哈欠,却要坚持等待豆腐出锅,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在现实和梦境之间,是奶奶点豆腐的身影。
次日清晨,春风和着豆香吹我醒来,桌子上早放好了一盆菜豆腐。奶白的豆腐碎是它的底色,点点野菜的新绿色,如同它在田埂上肆意生长的样子,仍是那么质朴、可爱。
一勺油辣子,一把香菜,一勺香油。登时,豆香、菜香、油香散出来、飘出去,汇聚成一股氤氲的白气,缓缓上升,直达心底。
从质朴的食材到质朴的食物,奶奶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做重复、无聊的工作,而奶奶却无丝毫急躁厌烦。奶奶的一生简单而平凡,她总是一声不响,只是默默的为整个家庭操劳。如今人到暮年,便把耐心和爱悉数给了我。
也许,一道菜就是一段人生。菜豆腐是奶奶处世哲学的具象体现,波澜不惊,平和安然。每每我受挫之时,总能想起那一缕缕豆香,再抬头,便有了前进的动力。
学业渐紧,再难于春日里探望奶奶,故乡似乎成了天边的一朵云,每当我仰首远望时,总能依稀看见田埂上的两个身影。
一楼野菜,一筐花;半分梦想,半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