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家家灯火通明,十一月的凉风送走燥热,渐入万家。
我坐在书桌前,心绪却早已不在笔尖上,明天就是运动会了,怎样委婉劝父亲不要来呢?乘着凉风我试探地推开父亲的房门。漆黑的房间深处泛着一团光。为了省电,父亲只在卧室留了一盏台灯,暖黄的灯光抚在他的脸上,好像想要将他脸上凹凸的沟壑填平。“怎么了?“父亲抬起头,抬头纹在黑暗中映出三道光。我咽了咽口水问:“你明天去我运动会吗?他摇摇头,说:“这么晚了,快睡吧。“没想到他那么自觉,我暂时压制心中的兴奋,于是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
平躺在床上,凉风轻拂窗纱。我不禁自问:“我在兴奋什么?是父亲没有别人光彩,带到学校会很脸、尴尬?”我全身打寒战。“我也太不厚道了?但让人知道我爸是个水泥匠也太羞愧了。”我心烦意乱中,我沉重的眼皮盖了下来。
运动会如期如至,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比赛将至,我激动地向四周的朋友招手,在他们热烈的回应中,一抹身影进入我眼帘。
我一眼认出了父亲,黑色的工服和着绿色的拉链是那么醒目,瘦弱的身躯挤在人群中,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好不容易挤到前面,他短而精瘦的脖子拼命地拉长,四处张望。衣服上还沾着工地的粉尘和泥子。我别过头去,他却开始向我叫唤,他举起双手,笨拙得仿佛刚安上的假肢,一时不知名的情绪涌入心头,我的脸唰地红了。
枪声划破天际,我大步向前,汗水扑满额头,虽然我不想父亲在这种场合出现,但眼睛却止不住向人群中瞟。他不是说不来吗?思绪混乱间,我一不小心扑倒在地上,等我爬起来时,身后的人早已领先我一百米;我在跑道上奋起直追,但小腿却像灌了铅,每跨一步都越加沉重;迷糊中,眼前的人离我越来越远,我怎么跑也追不上迈过终点,呐喊的朋友早就簇拥着第一名去了。天还是那么蓝,树还是那么绿;我的兴奋早就被无尽的失望冲散了。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隐入人群;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我,父亲提着大包小包向我走来。“阿知,刚刚没摔疼吧?“他用粗糙的大手拍我鞋子上的灰,一扑一扑,鞋上的沙砾同他工服上的粉尘形成两团雾。我鼻子一酸,扑进父亲的怀抱,泪水在他的工服上留下两道黑。父亲边笑边道我忙,没事我先走了。我摇摇头,紧紧拽住父亲的手走向人群中介绍一下,这是我爸爸。
此后,那抹身影总是在我在失落中第一个最想拥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