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液体和飘着浓郁的香气,混入了夜的深色里。
夏夜的风是冷的,可穿过手的时候却带着温柔与暖意,像谁的唇吻轻轻地触碰指尖,像是一条透明的绸带划过指缝。
烤鱼的美味从锅里氤氲出来,模糊了夜色。小火慢悠悠地煨着锅里的残渣,火舌像是舔舐什么珍馐似的舔着锅底。
一顿饭,也开始接近韵律的尾声。
两瓶天地壹号的空瓶在桌子底下寂静地站着,透明的玻璃如同水晶一般反射着城市的霓虹灯光,在暗色的地上投射出一片淡淡的彩色光影。
最后的鱼骨头好像吃着格外咸些,入味的口感缺也伴着舌尖的涩意,越嚼越香的醇厚中夹杂着微微的折磨。
母亲敏锐得像一只猫儿,她很快就凭借着她对孩子的了解和母爱的本能捕捉到了孩子的感受。遗憾的是,刚才点的两瓶天地壹号早已消耗殆尽,解渴的东西也已经告罄。
“要不要再来一瓶饮料?”她摇着手里的手机,问我和弟弟。
我闷头挑拨碗里的鱼骨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咬下几星残余的肉丝。“不了吧,不喝了,都快吃完了,是吧,弟弟?”我咂摸到嘴里浓重的咸,却还是挤眉弄眼地暗示着弟弟。
我们家并不缺买饮料的这点钱,但其实并不是那么需要。对于我来说,仿佛喝进去的是一分一分可以流动的钱,而不是酸甜的解渴饮料。我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母亲。出于孩子的渴望,我也希望母亲可以买下那瓶饮料,但却仍然心酸于她为了那么十几块钱还要为客人点头哈腰几个小时。我宁愿忍受十几分钟的咸涩,为了她可以清闲一点点。
弟弟是聪明的,也是懂事的。他很轻易地看懂了我的暗示。他点了点头。但他依然还只是个青涩的孩子,他的需要却是溢于言表的,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掩饰过去的。
她却像这世界上一切的母亲一样,有着惊人的透视功能。
然后,她说出了我恐怕此生难忘的话。
“妈妈觉得咸,妈妈要喝的,你们帮我喝点儿。”
很轻,很淡,好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散的几个字,却重重地叩击在我的心上。
真的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仅仅是为了让我们能喝到一口饮料吗?谁知道呢?她是懂我们的吧。她懂得我们是为了帮她省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可她身为一个母亲,如何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哪怕她自己再苦再累,为了孩子,仍然都是值得的。
她不惜“利用”我们对她的这么些可怜的爱让我们愿意说出自己的要求。可那么些来的饮料,到底是进了我们的肚子。
她是那春蚕,为了她的孩子献出了一切;她是那蜡炬,将自己所有的生命续给了孩子;她是那落花,用尽办法把好的留给自己的孩子。
我总觉得,那玻璃瓶里晃动着的一波金黄,已不仅仅是意义上的饮料了。那里面掺杂着的,是多少浓极至深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