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个包,一个人,我走在路上。

包很重,功课很多,睡意很沉。想到又要和作业一同观赏凌晨时分的城市,心情就有些低落。弟弟似乎还没有睡意,一双眼睛被灯光映照成水。柔嫩的肌肤在隐约的灯光里,显得吹弹可破。他一双小手挥舞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其实我能听懂弟弟的“婴语”,无非是要我陪他玩而已。但是我已精疲力尽,我向他抱歉地挤出一个不能算笑的“微笑”,便默默走向书桌。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却蓦然勾住了我的脚。惊异间回过头去,弟弟的小脸已经绽成了一朵桃花,两汪潭水眯成了一条细缝,腮帮子如同两颗圆乎乎的肉球,在稚嫩的笑声中有节奏地颤动着,我只不过敷衍地给了他一个微笑,它却如同品尝到了美食一般,乐不可支。

弟弟着实是很容易快乐的。一个鬼脸、一个拥抱、一个零食,一个甚至都算不上玩具的小玩意儿,比如一把勺子、一个瓶盖,都能把玩好久,让他沉醉在快乐的海洋里,尽情畅游。即便有时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抱着哄上一小会儿,他就会破涕为笑,瞬间便将烦恼置之脑后。可对于我来说,快乐是那样艰难,那样令人望而却步。

是啊,快乐何其艰难。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的快乐,门槛也太高了些。李白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然而事实上,李白也不得不违心地卑躬屈膝侍奉权贵,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所以李白又说“但愿长醉不复醒”,只有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或许才有可能抓住一丝快乐的裙裾。这样的快乐,也并不容易。杜甫把一生的白发都献给了风雨飘摇的大唐,写尽了人间悲苦。对他而言,快乐似乎就更加遥远了。

难道快乐就没有容易的时候吗?

小孩子们的心空空的,任何一点点收获,都能带来满足,带来快乐。而大人们的心里早已被各种各样的东西装得满满当当,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那么多的冗杂憋在心里,形成一颗颗小小的凝结核,在心灵深处降下一场场鹅毛大雪。欲望越多,收获越难,快乐的门槛就越高。欲望越少,收获反而越多,快乐也就来得更加容易。

对我们而言,可能即使千金也求不得的片刻欢愉,却从一个不经意间的微笑进入了弟弟的小小灵魂,酝酿并发酵,在这个有月光的夜晚,茁壮生长,长成一棵参天大树。风吹过,满树繁花清辉一般洒下,相互触碰,空灵的仙乐萦绕耳畔,情不自禁地,嘴角便勾起了一串欢笑的硕果。

只要内心深处怀有一颗快乐的种子,只要有一片洁净的土壤,只要有一颗愿意接受快乐的心,就可以冲破厚厚的种皮,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