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家庭院里有一个丝瓜架,年年花黄蔓翠子累累,风卷野香扑面来。
阳光明媚时,祖母栽种的丝瓜秧苗,已经跃跃欲试地爬上挂架。风儿闯进庭院,它便悠然自得地晃动着它有些单薄的身躯,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抓住高物,奋力向上攀爬着,伸展着……
夏虫呢,喃时,丝瓜的藤蔓已经满满地铺满了瓜架,失埋在土壤里的瓜架是七八根杯口粗细的枝树干,弯弯曲曲的,再用麻绳缠上宽宽窄窄的竹片,如今它被丝瓜深绿的叶,淡黄的花和几条细长的瓜严严实实的覆盖着,已经看不出他最初的模样了。有彩蝶来此翩翩飞舞过,有小鸟在此晃悠悠的停歇过,也有一只小猫咪蹑手蹑脚的在此惊奇的仰望过……这丝瓜架那就像一座浓缩的绵绵青山,我恍惚聆听到了里面的溪流在轻声歌吟。
这个季节,跟随着祖母去摘丝瓜,是最为惬意的事儿了。拨开手掌般大的叶片,最肥硕的丝瓜居然躲藏在瓜架里头。祖母猫着身子,一只手探进去,稳稳地抓住那个狡猾的“小家伙”,他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沉甸甸的黑色剪刀,紧随其后探了进去,剪刀“咯呲”一声脆响,丝瓜变乖乖地从祖母长满老茧的手中,一个骨碌滚进了我双手举起的竹篮里。“够了!够了!都满满一竹篮啦!”我嚷嚷着。祖母笑了笑,说:“再摘一些吧!送给左邻右舍也尝尝我们的劳动成果吧!”于是我拎着丝瓜东家三条,西家四条地去送。折返时,我手里也拎着李家赠送的一个南瓜,举着从张家顺带的两个西红柿。见状,祖母边赞美着邻居瓜果的上乘,边有些难为的责怪我为什么不懂得推辞呢!她说:“哎呀送几条不值钱的丝瓜,竟将别人家贵重的物品带来了!你有没有说谢谢啊?”直到我把头点的像鸡着米那般,祖母的脸上这才流露出安心的笑容。
秋蝉还在鸣唱时,丝瓜叶片开始泛黄了。明黄的花朵尽管还在零星的绽放着,而藤曼已经停止了生长。这时候,三五条肥胖的老丝瓜长得快垂到地面,他们的颜色已经不再青绿,甚至是渐渐的变黄变白。“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祖母说:“等那藤蔓枯萎后,院子里只剩下这瓜架了,这一年就算过去了呢!”我们在快乐地长大,祖母也像这老丝瓜那样悄悄地老去了。一年又一年,我才慢慢懂得了祖母当时说这话时若有所失的心情。
温州的冬天乍暖还寒。庭院里的瓜架退去了春的鲜活、夏的蓬勃、秋的宁静,它像一个沉默不语的老人,有点落寞,但更多的是坚毅与坦然。余下的那几条老丝瓜早已从瓜架上搬迁到屋檐下。在冬日暖阳里,祖母小心翼翼地揭去它灰褐色的干皮,然后抖出一颗颗瓜籽。软绵绵的瓜瓤白白净净,蓬松却很有型。祖母说:“这丝瓜瓤啊,可是世间最舒服的枕芯呢!”
这十多年来,我夜夜都枕着祖母缝制的丝瓜瓤枕头甜美入梦。有时,我也会梦见那四时风景各异的丝瓜,还有伫力在瓜架前的祖母,而她却没有在那四季更替里悄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