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天,我在树下。清蝉无声落槐花。月光透过花叶洒落一地的碎影,像那些丢失的记忆。看着看着,我会突然掉下泪来。模糊的视线里,槐花越开越密,密密匝匝地缀满了枝头,甚至视野里只剩下一片耀眼的纯白……

你说,五月的夜晚,适合赏槐。微风中,槐花的香气,伴着蒲扇的的蒲草香,不急不徐的划过我的鼻翼,风过无痕,但那香气却一点点地沁入我的心脾。你坐在我的身旁,小扇轻摇,温柔了一地时光。抬头一串串,晶莹如雪的槐花,几乎遮盖了半边的天空,与夜空中的星星相映成趣。

这是家乡的老槐树,它笔直的在那里,到底经历了多少个年头?谁也说不清。南方的槐树本就不多见,于是这棵树变成了当时村里人所有的宝贝。一到五月,槐花盛开的时节,村里人便不约而同地搬起凳子来到树下。你也不例外,轻轻拉住我的手,找了一片空地坐下。刚吃完晚饭,村里人都有着舒适而又惬意的慵懒劲儿。不一会儿,蝉鸣声也掺进来了,叫声不是白天那么响亮而聒噪,反而为这夜色平添了几分寂静。这时候,你便开始向我讲故事,讲在那个饥饿痛苦的年代,人们没有东西吃,许多人都靠着树皮、草根活了下来,更别提这槐花,可是上等的美食呢!美食?那是我的幼稚的眼睛里定是闪烁着渴望的星星,因为你一低头便像个孩子似的笑开了,轻轻地用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头,笑道,你这个小馋猫,什么时候也让你尝尝。

于是便盼望着打槐花了。终于有一天你扛起了工具,冲我喊,打槐花去喽!从未打过槐花的我立马起了兴致,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所谓“工具”,其实不过是一根捆了钩子的长竹棍,打槐花时,你先慢慢的绕着老槐树走一圈,待找到合适的花朵茂盛的地方时,你举起竹棍用钩子轻轻一勾,边扯住了那条枝桠。一点点的往后退,老的小的都抬头望着槐树,忽然“啪”的一声,树枝断了,一大簇桂花如从天而降的云朵一般猝然坠落,几个人不用发号施令,迅速地拥住那朵“白云”,将槐一串串的从断枝上撸下来。我也不甘落后,试图闯进“包围圈”,头顶又突然传来了“啪”“啪”数声,抬头,零散的花朵与聚集的花束一同落下,似瑞雪初降,一会整块地面都铺了一层雪白清香的绒毛。来打槐花的人越发多起来,打的人用晒衣杆抽,用鞭子鞭,用钩子勾,捡的人摸,抓,拢,塞,不亦乐乎。我在这槐花雨中跳着,跑着,笑着,闹着。往你那边一看,你正微笑的望着我,飞落的槐花,从你的发顶,顺着风的轨迹飘飞,白色的,纯洁的,美好的,生动的。

槐花打完,衣襟上却还占满了花朵儿。满头大汗的你重新走到我身边,轻轻地从我的衣襟上取下小小的一朵花,剥去叶柄塞进了我的嘴中。你摸摸我的头,问,好吃吗?轻轻嚼动嘴中的花,清新的香气满溢出口腔,与你手上散发的淡淡的花香重叠,相融和……

关于你的印象不多,也不浓墨重彩,只有寥寥几笔,绘出一个清瘦的老人的形象。相反,在你身后,那一树槐花却开得正灿烂,清晰地镌刻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也罢。毕竟有它,我才能忆起与你共度的那段流年,虽说并不完整,但已足够。

月亮在天,我在树下。月亮让我想到思念,槐树让我想到你,所以此刻我的心情便是,思念你。是的,想念你,阿婆,也想念那一树的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