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泛黄,像是镀上暮时夕日余晖的金黄。线头依旧服帖,抚过密密的针脚,回忆泛滥。像是尘封已久的蜜,轻轻揭开,便浓郁溢涌。
也是初冬。方才立冬,天便乍凉,夕日欲颓,我奔回了家中。开门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圆边的老花镜,短梢的白发,眼角笑成了一簇菊花。慈祥的目光总是引我入室,当她略显福态的身躯微微侧开,入眸的又总是一盏姜黄色的吊灯,灯光暖暖的浮在饭菜上面,我的心也暖暖的。“外婆。”“诶,书包快放下,看看今儿姥姥给你研究了什么新品。”三年如一日,回家后总要换一声,成了习惯。
“哎呦。”刚坐上木椅便觉一股凉意,心里想着真是入冬了呢。“怎么了?怎么了?”外婆关上门后连声问道,我笑着不以为意:“没事儿,天冷了,凳子坐着凉。”解释罢便急急揭开上扣的扣盘,揭秘外婆口中的新品。我没发现,外婆心里已经筹划起了另一件事。
初冬的阳光徒有其表,不见温存。某日早晨甚早起来去阳台取衣物,却见一地毛线,下面还压着刚刚取来的报纸——外婆有看报的习惯。见着外婆就在这中心低头摆弄织物,我问她在做何物,她却笑而不语。我不多问,只当是她暮年闲事,拾缀东西打发时间。劝她早上晚起些,冬早怪冷的。
依旧是放学归来,抬眸正见外婆正扶着老花镜看报。一瞥,注意到自己的椅位上多了一个橘黄色的毛绒织物。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外婆拍拍我的肩,笑语:“以后罐头坐上去就不会凉了。黄色的,方方正正,多好看。”我坐上去,软乎乎的,却见外婆的手冻的红红的。我包住外婆的手:“有罐头的手,外婆的手就不再会冻凉啦。”
那时年纪半大。后来表弟出生,舅舅一家又忙于工作无暇照顾,外婆便走了,她去那帮忙了。知道此事时,我才捂了那个坐垫没两周。外婆走后,年年岁岁的寒冬就只剩这只橘色的坐垫伴我。近日,寒风朔朔。又是冬天了,我心里念着从柜中翻出了橘黄的坐垫,针脚密密的,没有改变。昨日方接到外婆的电话嘱托,我想着垫子所含的爱,也没有改变。
阳光正好,将坐垫拿起去晒,见着垫子下压着那几张往日的报纸,上面被外婆圈出来四个字:岁月不居。我想当是如此,岁月不居,唯留着几件老物什诉说着它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