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走,云在游。阳光洒下,温暖的诱惑。心中一阵酸楚,恍惚间,竟分不清是那天空中的云更孤独,还是那云下的人更寂寞。

阳光沿着回忆的旧址折回,这是通往过去的唯一途径。

青石板、黄泥路,然后是水泥台阶。推开一扇斑驳如世代务农的老伯的皮肤的门,屋里的灰尘黑暗一起被照亮,空中的小飞絮乱飞。抬眸,粗糙的桌角,桌下一双解放鞋,桌面上盛水的容器,歪七竖八放着的几只塑料杯,一角放着一顶深蓝的解放帽。然后桌子后面,一张老人沧桑的脸,仿佛缺失营养的树皮,干枯而没有血色。

“叫爷爷。”父亲的声音。”爷爷好。”我怯懦地开口,看着老人笑着回应。爷爷似乎很高兴,从一间黑暗的小屋里换索了很久捧出了一口袋的糖,递给我。我极不情愿地接过那些有着怪异颜色的糖果,找借口转身离开。爷爷却见我转身要走,急急地喊住我,吃力地搬起两把竹椅子,硬拉着我陪他一起在外头晒太阳。

爷爷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懂––混合着当地口音的方言从一位老人的口中吐露出来,好像某个不知名小国的语言,生僻奇特。他还是不住地说着,不知累似的,总是有一个话题又转到另一个话题,偶尔扯扯衣服,拉拉椅子,若是不打断他,他一定能说到大地都灰飞烟灭。太阳逐渐毒辣,热气蒸腾,就似红孩儿向大地喷出三昧真火。火苗迅速漫上任何物体,侵蚀一切,舔舔嘴唇,然后愈加猛烈地燃烧,以往温柔的阳光毒辣无比。我浑身发烫,爷爷却因年轻时常年劳作而泰然自若。终于受不了了,我愤怒地起身,跑回了房间,将地上的石子踩得颤抖。

呆在房间的我并不知道爷爷的举措,我只知道爷爷似乎把椅子默默搬了回来,拿着黄铜烟斗咕咕地抽着烟,飘飞的烟云里,那是老人的寂寞。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畏惧去向一个并不熟悉的老人——况且连说话也困难的老人沟通。我因自己的胆小、退缩,拒绝向前。

回程的车上,母亲嘟嘟嚷嚷,清点着爷爷给的物品,大包小包积满了车后箱。母亲突然扔我我一个小包:“爷爷给你的。”我愣了一会儿,缓缓打开—是之前那捧花花绿绿的糖。我呆坐着,没有动静。母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袋子中抬起头来:“不想吃就扔了吧,带着挺麻烦的。”我看着这一小袋糖果,顿了顿,轻轻地说:“妈,留着吧。”

原来他从未怪我。

原来这个不熟悉的老人仍以这样的方式爱着我。

窗外,日在走,云在游。阳光洒下,温柔的诱惑。心中一阵酸楚,又忆起爷爷出来相送时,站在黄泥路上。穿着的还是那双解放鞋,戴着的还是那顶解放帽,手里拿着的还是那只暗淡的黄铜烟斗。恍惚间,我竟分不清那天上的云儿更孤单,还是那云下人更寂寞。心中的那缕阳光依旧未散去,我被感动,连那天上的太阳也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