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瓜藤的支架下,一张木桌,一壶酌酒,一把唢呐,一个瘦老头儿,是心底无法抹去的印记……
第一次相遇,唢呐身着铜黄色裙裾,静泊在木桌上,像一朵朝下开放的喇叭花,悄无声息地开放着,娴静而端庄,复古而陈旧。我对这小家伙充满了好奇,情不自禁得将它拿起,端详了好一阵。咦?它怎么要往上跑去?抬眸,一个瘦高瘦高的老头儿正往上拽哩!我这才意识到,我被发现了,老头儿要收回唢呐了。“外公,你就再给我看会嘛,就一会……”我撒着娇,希望与那小家伙再待一会,“那可不行,你给我玩坏了怎么办?”外公宝贝似的护着唢呐入了怀。“那你给我来一段,怎么样?”外公听了,这才展露笑颜,美滋滋地把唢呐举起,鼓起嘴来。
长满瓜藤的支架下,一张木桌,一个瘦老头,一把唢呐,唢呐声里,风儿清爽,河水潺潺,就像一壶越酿越醇的酒,幽韵绵长。从此,那唢呐里发出的乐声,在我狭小而无知的世界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一曲终了,外公咂咂嘴,在木桌上携来一壶酒,小酌几口笑到“呐,外公还没使出浑身解数,等我喝了这小酒,再来!”我一听,外公兴致来了,转头从屋里抬来椅子,磕磕跘跘地跑回,端坐在外公跟前。外公一脸骄傲,站起身来,边吹边扭动他那把老骨头,那双眼睛早已乐得眯成了一条线,上方的一对浓眉亦是一上一下舞得欢乐。耳畔高低起伏的唢呐声,时而欢快,时而低落,时而紧促,时而缓慢,它的每一声,每一音,都像溪水一般淙淙流过我的心,流遍全身……
“等你再大些,外公就教你。”
“真的吗?”
“君子一言,四个马驹都难追。”
“那说好了,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子孙两个的约定,不知什么时候已变成无期。爸妈工作的缘故,我跟着他们已背井离乡多年,而那约定只能留作每个电话里最廉价的话题。直到……
“外公老了,吹不到了,小妮子再不回来,唢呐就没有主人喽……”心猛地颤了一下,那长满瓜藤的支架下,一张木桌,一壶酌酒,瘦老头儿吹出的唢呐声,飘到耳畔,流入心中,像一把利刃,划得我的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