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

初二 叙事 842字
2025-10-26 22:03:29

那个黄昏,我站在田埂上,看见风从远方来,在麦田里划出一道金色的刻痕。那痕渐渐荡漾开来,整片田野开始起伏,仿佛大地的脉搏突然变得可见。麦穗相互摩擦,发出细雨般的声音,又像无数细小的秘密在被传递。我忽然想起爷爷的话:每一株麦子都是一支笔,记录着我们的来路。

爷爷是村里最后一个会唱麦谣的人。他的手像老树根,抚过麦穗时,动作轻柔得像在触摸婴儿的脸。“麦子黄,麦子香,”他沙哑地唱,“麦子是咱的根和秧。”声音混在麦浪的沙沙声里,分不清哪是歌,哪是风。他说这歌是从他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每一代都要有一个人记住这调子,记住麦子是怎么从青到黄,怎么在风中写下我们的年岁。

我陪爷爷在麦田里走,他指给我看:“你看,麦浪是有层次的。最上面是浅金,中间是灿金,到了根部,还留着一点青。”他说他年轻时,能听出不同风带来的不同麦浪声——春风软,麦声细;夏风烈,麦声急。每一种声音都在诉说着生长的故事。他弯腰拾起一株被风吹折的麦穗,小心地捧在手心:“每一株倒下的麦子,都曾经向着太阳生长过。”

那个夏天过后,爷爷的身体像秋后的麦秆,渐渐弯了下去。他躺在床上,窗外的麦田正从青转黄。收割机轰鸣的前夜,他让我扶他到田边。月光下的麦田安静得像一幅古画,只有微风偶尔拂过,掀起细小的波纹。爷爷把手伸进麦田,久久没有说话。第二天清晨,他在麦收的号子声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如今,我站在另一片麦田前——这是城市边缘最后一片麦田,四周的高楼像巨大的围栏。推土机在远处待命,铁齿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我走进麦田,学爷爷的样子把手伸进麦丛,却突然听见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那声音很轻,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从时间的另一端飘来。

我闭上眼睛,让那声音流进耳朵。在推土机的轰鸣间隙,在城市的喧嚣之下,我听见了——那是爷爷的麦谣,是千千万万个爷爷的麦谣,是麦子自己的歌。原来,真正的麦浪从未停止涌动,它只是从田野转移到了心上。当最后一株麦穗倒下,无数颗种子正在心田里破土。我们失去了一片又一片麦田,却在自己的血脉里,重建了永不收割的金色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