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缝纫机还立在老房子的角落，机身蒙了层薄灰，踩踏板落满了时光的碎屑。我蹲下来，指尖碰了碰冰凉的针板，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总踩着这台机器给我做棉袄——“咔嗒咔嗒”的声响混着棉絮的白，在冬日的暖阳里飘成一团软云。我曾趴在她膝头，盯着针线在布上穿梭，盼着新棉袄快点做好，好穿着去巷口堆雪人。可如今再怎么用力踩下踏板，也踩不出当年的暖了，针板上没有了棉絮，空气里也没有了外婆身上的皂角香——原来，过去是真的回不去了。

常去的那条老街也变了模样。以前巷口的糖炒栗子摊，冬天总冒着暖烘烘的热气，老板裹着军大衣，见我跑过去，总会多铲一颗放进纸袋，说“小姑娘长身体，多吃点”；巷尾的书店，木质书架被岁月磨得发亮，最下层的童话书总摊着几页，我能蹲在地上看一下午，直到外婆喊我回家吃饭。现在再去，栗子摊换成了亮银色的快递柜，书店的门脸刷成了刺眼的蓝，成了卖奶茶的小店，门口的音箱循环着喧闹的流行歌。风里没有了栗子的甜香，只有奶茶的甜腻裹着冷风灌进衣领，我站在巷口，看着陌生的招牌，才忽然懂：那些攥着硬币跑过青石板路的下午，那些蹲在书架前偷偷舔手指的瞬间，早被时光卷着，藏进了再也够不到的地方。

其实也不是没试过“回到过去”。去年冬天特意找了家老裁缝铺，想做件和小时候一样的碎花棉袄，可布料摸起来再软，也没有当年棉絮的蓬松；又翻出旧手机，想找和朋友在老街拍的照片，却发现内存卡早就坏了，只剩模糊的缩略图。后来在整理外婆的遗物时，翻到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我小时候掉的第一颗乳牙，还有一张泛黄的奖状——是小学时得的“三好学生”，边角被外婆缝了又缝。摸着布包上细密的针脚，忽然就释然了：无法回到过去，不是因为时光太残忍，而是它把最珍贵的东西都酿成了回忆，藏在我们心里。

现在路过老房子，我还是会进去看看那台缝纫机，用布轻轻拂去上面的灰；走在变了样的老街上，也会放慢脚步，想象当年的阳光落在青石板上的样子。我知道，那些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可外婆踩缝纫机的“咔嗒”声，栗子摊的暖烟，书店里的墨香，都还在记忆里鲜活。无法回到过去，可过去里的暖，早被我妥帖地藏在了心里——就像冬天揣在口袋里的暖手宝，在日子冷的时候，摸一摸，还是会觉得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