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我抱着湿透的乐谱跑回家时，看见对楼的阳台上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手指在栏杆上飞快地跳跃，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曲子。

那天之后，我总能在练琴时听见隔壁的钢琴声。那声音像被雨水泡过似的，时而断断续续，时而带着杂音。直到某个暴雨天，我看见男孩抱着台旧钢琴往楼道躲雨——琴盖的裂缝里还滴着水，像只流泪的眼睛。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他挠着头解释，雨水顺着额前的碎发滴在琴键上。我这才发现，他左手的小指不自然地蜷着，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机油。

我们成了秘密琴友。每个下雨的午后，他会用自行车载着我去城郊的旧琴房练琴。那间屋子漏雨，我们得在琴凳旁放三个脸盆接水，叮咚的水声混着琴声，倒像首特别的伴奏。

“等我攒够钱修好了琴，就去参加青少年钢琴比赛。”他说这话时，雨正好敲在铁皮屋顶上，震得乐谱哗哗作响。我偷偷数过他琴谱上的折痕，每首曲子的页脚都磨出了毛边，像被无数个雨天浸润过。

比赛前一周，男孩突然没来琴房。我冒雨跑到他家楼下，看见那台旧钢琴被搬上了卡车。邻居阿姨说他爸爸带他去大城市做手术了，“那孩子的手……怕是再也弹不了琴了。”

决赛那天，我替他弹了《雨滴前奏曲》。手指落在琴键上时，台下突然响起细碎的议论声——我才发现自己的白衬衫湿了一大片，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曲终谢幕时，我看见评委席上有位戴金丝眼镜的老师，正对着我的乐谱轻轻点头。

半年后的一个雨天，我收到个厚厚的包裹。里面是那台修好了的旧钢琴，琴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乐谱，上面有男孩歪歪扭扭的字迹：“送给会让雨滴唱歌的女孩。”附信里说，他现在能用电脑编曲，还发来了段音频——雨声里，电子合成的钢琴声格外清澈。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我掀开琴盖，让雨滴落在崭新的琴键上。楼下的自行车棚里，有个穿白衬衫的身影正抬头望来，左手小指上的疤痕在雨幕里若隐隐现，像枚闪亮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