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圈里,铅笔尖正在疯狂跳舞。我蹲在书桌前,像只被赶进鼠洞的老鼠,连呼吸都带着纸页焦糊的味道。
暑假第一天我就把作业塞进书包最底层,任它被游泳圈、冰棍包装纸和漫画书压得喘不过气。此刻摊开的数学本上,数字们正手拉手跳着圆舞曲逃出我的笔尖—-应用题第三题的“每小时60公里"变成了"每小时600公里",小数点在格子里打起了滚。
"啪!"妈妈的手掌突然拍在阳台门上。我触电般弹起来,作业本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透过玻璃,看见她正弯腰给花草浇水,花洒喷出的水珠在月光下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书包突然发出"沙沙”响动。我掀开拉链,发现藏在夹层里的《海底两万里》正在簌簌发抖,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露出半截身子。这本被我翻过三遍的书,在暑假最后一天依然散发着咸涩的海风气息。时钟指向十一点。钢笔在作文纸上洇出一团墨迹,渐渐晕染成班主任的脸。我仿佛看见她明天检查作业时微微扬起的眉毛,那根总爱敲打讲台的红色粉笔,还有讲台上永远整齐排列的三角板和量角器。
"当啷—-"厨房传来瓷碗碎裂的声响。我缩在椅子上,听见妈妈拖着拖鞋走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一道数学题的解题步骤突然在脑海里连成了线,就像深海里的荧光水母,拖着幽蓝的光点浮出漆黑的海水。
"啪嗒",一张便利贴轻轻落在作业本上。妈妈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冰箱里有绿豆汤。"我捏着钢笔的手突然有了温度,作文纸上的墨团不知何时化作了游向远方的帆船。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印。当第一缕展光爬上窗台时,我正把最后一道应用题的答句画成句号。书包里传来细微的响动,那本《海底两万里》正在晨光里轻轻摇晃,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海底漫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