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然文字深处,生命却可借那被珍视之书册,与时间同坐。——题记
我家书柜深处,长久以来安然躺着几册古籍,它们默默守在角落,身上披着岁月的尘埃,仿佛结了一层深褐色的痂。父亲曾不以为然地告诉我,那不过是些“死书”罢了。直到一天偶然拂去灰尘,指尖掠过那书页,一股陈年纸张特有的微甜气味才突然弥漫开来,好像时光的香氛被不经意间开启,竟让我心弦微微一动。
去年暑假,我随父亲探访了远郊一座已荒废的古宅。古宅断壁残垣,如老人枯槁的手,沉默着伸向天空。跨过门槛,我意外在倾颓的梁木下发现了半册残破不堪的《微尘集》。书页虫蛀如筛,朽脆仿佛蝴蝶的翅膀,字迹模糊处,墨色已然被时间悄悄吸走,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印痕。父亲却道:“这纸页早已朽坏,风一吹就要散,怕是连‘死书’都算不上了。”然而这些凋零的文字却偏偏顽强地扎根于我心,那斑驳字迹间透出的挣扎,反而显出被遗忘之前的惊鸿一瞥的生命力。
回家后,我竟无法释怀那册残卷,决定尝试修复。我轻手轻脚地用软毛刷拂去岁月沉积的浮尘,又用镊子夹着细棉条蘸着温水,小心翼翼擦拭那些被时间啃噬的墨痕。窗外日光从早至晚在书桌移动,我屏息凝神,每一处粘连书页的动作都宛如给伤口敷药,每一次抚平褶皱都像轻抚陈年的伤痕。当那些近乎湮灭的字迹在灯下艰难地重新浮现,我的指尖竟清晰地感触到书页微弱的脉搏——那不是徒劳的挽救,而是接续上另一段深藏于黑暗中的生命线。腐朽的纸页深处,文字竟真如种子般吐露了绿芽!
书页终于重新归整,虽仍存累累伤痕,却终于重新舒展了身体。当指尖再次滑过那被光阴洗磨得微润的书页,我突然醒悟:书册若遭人遗忘,纵使崭新如初也不过是“死书”;而一旦被心灵珍视,纵使朽烂不堪却亦能如凤凰涅槃,在灰烬里重生出光华。
原来书之生命,既不在于纸页的柔韧,更不在于墨痕的新鲜;而在于它是否被目光与心意所焐热,是否被珍重地安放于时间深处。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亦如那册《微尘集》吧,不在于外在的完整光鲜,而在于是否曾被另一颗心郑重托举过。当书页被目光照亮,当灵魂与灵魂相认——我们便借由这珍重之心,在时间的深谷里种下了自身不朽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