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那枚褪色的香囊在风里轻轻摇晃,暗红色的流苏已经起毛,可那股艾草混着檀木的香气依然萦绕在鼻尖。我将它贴在脸颊,仿佛还能触到奶奶掌心的温度。
那年端午的雨丝缠着艾香漫进老屋,十岁的我趴在小方桌上,看奶奶把碾碎的檀木粉和着晒干的艾草装进绛色绸袋。"香囊要缝九针回字纹,就像织女把云霞都收进针脚里。"她布满茧子的手指捏着银针在绸面穿梭,针尖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流星。我总学不会最后那个收口的结,线头在布面上歪歪扭扭爬成蚯蚓,奶奶就握着我的手慢慢引,"针要斜着穿过去,像燕子掠过水面那样轻。"
去年深秋奶奶住院时,床头柜上总摆着针线筐。化疗让她的手抖得厉害,可她还是固执地要给我缝新香囊。"今年的艾草是托你王叔从老家的后山采的。"她说话时呼吸像漏风的窗纸,针脚却依然整齐地排着队。消毒水的气味里,檀香像条倔强的小溪,绕过冰冷的仪器淌进我心里。
香囊是在地铁站弄丢的。那天我攥着诊断书在人群里狂奔,流苏不知何时缠上了谁的背包。折返时只看见站台空空荡荡,铁轨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我在失物招领处登记了三天,连保洁阿姨都认得这个找香囊的姑娘,可那片绛红色终究消失在北京的深冬。
清明节回老家收拾遗物,我在樟木箱底发现个褪色的铁盒。掀开盖子的瞬间,陈年的艾草香扑面而来,二十几个香囊像褪色的花瓣静静躺着,最早的那个针脚歪斜的香囊上,还留着小时候沾上的橘子渍。盒底压着张泛黄的纸:"给小囡攒的嫁妆,每年端午添一个。"
此刻我坐在老屋的门槛上,学着奶奶的样子把新采的艾草细细碾碎。晨露从瓦檐滴落在针线筐里,银针在绸面上绣出第九道回字纹时,忽觉有温暖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檐角风铃轻响,我知道那是穿越千山万水的拥抱。
香囊的流苏在晚风里散成一片霞光,就像奶奶总说的人间别久不成悲。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晨昏与四季,早化作永恒的绳结,将思念织成不会褪色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