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木窗,是块会呼吸的画布。暗红色的窗框被风雨洗得发灰,窗棂的雕花积着薄尘,像谁用指尖描过的淡墨痕。
幼时总爱趴在窗台上等祖父。他从田里归来时,草帽上的稻穗会扫过窗沿,带起一阵混着泥土的风。暮色漫进窗棂时,他会搬张竹凳坐在窗下,旱烟袋在鞋底磕出火星,烟圈从窗格钻出去,和天边的云絮缠在一起。我数着他吐出的烟圈,看月光顺着窗棂的纹路爬进来,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银网。
梅雨季的木窗最是热闹。雨水敲在窗棂上,"嗒嗒"声里混着蝉鸣。祖父会找块旧布,细细擦拭窗扇的榫卯处,说这样木头就不会朽。潮湿的空气里,木窗会发出轻微的"咔吱"声,像在伸懒腰。有次我在窗台上养了只蜗牛,清晨醒来,发现它在玻璃上爬了条银亮的路,尽头正对着祖父的烟袋锅。
后来老屋翻新,木窗换成了铝合金的。玻璃擦得锃亮,却再也留不住月光的指纹。去年回乡,我在储藏室找到半扇旧窗棂,雕花里还嵌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某个秋天被风捎进来的。
此刻我把窗棂靠在书桌旁,台灯的光穿过雕花,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忽然明白,那些透过木窗的月光、蝉鸣、烟圈,早已顺着血脉,住进了我心里。就像祖父说的,有些东西拆不掉,它们会变成骨头里的纹路,永远温热。